从刘慕家回来之后，陆希泽又跟陆老师大吵了一架。
“昨晚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一整夜都没回来？”这是陆老师的第一句话。
陆希泽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一整夜都没回来？”
“还犟？我打完麻将上楼，那时候都凌晨了你不在家，跑哪去了？啊？”陆老师义正言辞。
陆希泽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道：“打麻将打到凌晨？是给人家儿子过生日过到半夜吧！”
陆老师被噎得半晌无话，片刻后，他指着陆希泽的鼻子说：“你昨晚跟刘慕在一块？我不是早告诉过你不许再跟他有交往了吗！拿我话当放屁是不是？”
“那你呢？”陆希泽突然来了一股火气，直视男人的眼睛，咄咄道，“你之前跟我爷奶许诺的话都忘了么？什么不再乱搞，专心供我上学……这些才是屁话吧？”
陆老师被儿子激烈的言辞刺激到了，他大步奔过来，飞起一脚就踹在了陆希泽的大腿上！——“我看你小子是纯他妈找揍！”
“你踹吧踹吧！要不要再扇我几个巴掌啊？”陆希泽捏紧了拳头，站得绷直绷直，“你现在满脑子只有那个女人！你心里哪还有我妈，哪还有你这儿子！”
“我叫你犟！训你还不听！跟我犟……”陆老师一连踹了几脚，力道大得直把陆希泽踢出一米远，这才停下动作。
“还犟不犟？啊？”陆老师粗粗地喘了几口气，问道。
陆希泽咬着下嘴唇，用力将转到眼边的泪水憋了回去，狠狠地，像是说给自己一般：“我真后悔当时没能跟着我妈一起走！”
陆老师气急了，又是一脚踹过去：“滚回你屋去！今天补习班别去了！给我在家好好反思错在哪了！”
陆希泽快步走回房间，甩上门的那一刻，陆永听见他说：“爸，你变了。”
死一般的寂静。
陆永退后几步，重重地坐到沙发里，双手抱住了头。
难道真的是他变了么？他只不过是爱上了别的女人啊……难道他连再爱一个人的权力都没有了么……
他只是厌倦了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而已啊……
一连好几天的冷战，父子二人的交谈仅仅局限于饭桌上那一两句“拿筷子”“馒头够吃”等等。
直到正月十五那晚，陆老师说要去彩票投注站转转，临出门前突然问道：“想吃啥水果不？我回来时候买点。”
陆希泽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没啥，你看着买吧。”
陆老师推门离开了。
这是主动示好么？陆希泽胡思乱想着，自己要不要原谅他算了？毕竟那天自己说的话也很过分……
央视正热热闹闹地播着元宵晚会的节目。陆希泽看了一会觉得无聊，抄起遥控器要换台，可是一连按了好几下都没反应。“没电了？”陆希泽把电池抠出来又装上，可仍旧不好使。
算了，还是下楼买两节电池吧，正好他也想喝酸奶了。陆希泽穿好羽绒服，带上钥匙就下楼去了。
小区商店的老板娘很喜欢陆希泽，每次见他来买东西都要打趣一番。说来今晚还是陆希泽春节过后第一次来商店，一进门他便笑着打招呼：“嫂子过年好！”环视了一圈，又问，“王哥呢？”
老板娘正坐在电脑前看连续剧，见陆希泽来了，说道：“这都十五了才知道拜年，就不给红包了哈！你哥出去喝酒了。”
陆希泽笑笑，“红包不给就不给吧！今晚的账都免了就行，嘿嘿……”
“臭小子你……”老板娘也笑了笑，问道，“我家的瓜咋样，甜不甜？”
瓜？陆希泽有点发懵，“什么瓜？”
“你爹刚从我家买了俩哈密瓜，还没吃呢啊？”
我爸？买了两个瓜？陆希泽脑子飞快地一转，似乎想到了一种可能，他忙强颜笑道：“哦！在你家买的啊？还没呢，这不下来买节电池，遥控器没电了。”
付账，拿电池。短短的几十秒，陆希泽显得魂不守舍的。他猜，陆老师一定是买了瓜去见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了，一定是的！
妈的！你还是我爹么？你他妈去跟她们过好了！亏他还想要原谅他！他真是天真！
陆希泽捏紧了拳头。
“小伙儿？想啥呢？”老板娘叫了他一声。陆希泽回过神来，故作恍然大悟状， “我说总觉得忘点什么没买嘛！给我拿盒……这个。”他敲了敲柜台，指着一盒“小熊猫”说道。
老板娘疑惑地拿出那盒烟递给他，“你爹啥时候抽上这烟了？”
陆希泽不自在地笑笑，说道：“不知道，他叫我买的……我上楼啦嫂子，拜拜。”说完转身，几乎是用逃的，离开了商店。
回到家，陆希泽也没了看电视的心思。他把电池扔在茶几上，衣服也没脱，走到阳台，点着了一根烟。
“咳咳！……”他本来是想学别人用鼻子把烟呼出来，但却不小心呛到了嗓子眼儿里，喉咙被剧烈的刺激到了，满嘴都是尼古丁的苦味。
“妈的……”陆希泽用力捶了一下窗户边框，玻璃被震得一颤，冻在边沿的霜花扑棱棱地往下落。
他到底该怎么办？……他能做点什么，好让这个家还有复原的可能么？他好想做点什么啊……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呢？父亲已经完全被那个女人迷住了，他没有勇气对父亲说些什么肺腑之言，他觉得别扭……
可是……如果他再不做点什么……两条轨道就会越来越偏离原来的方向了吧？最后换来的就是再也不会有相交的可能……
陆希泽的胸口像要窒息了一般，他一连几口气吸完了这根烟——当然是不走肺的，他没有抽烟的天分。他仓惶地掏出手机，拨通了刘慕的电话。
“刘慕你在家吗？我想见你……”这是他现在唯一的依靠。
电话那头环境很乱，似乎有很多人在吵闹，还有音乐的动静。刘慕迟疑了一下，那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声线却说：“我今晚不方便……你怎么了？还在跟你爸冷战？”
心一瞬间沉了底，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霎时冻得冰冷。陆希泽吸了口气，淡淡道：“那没事了，你忙吧。”
挂断电话，陆希泽直接关了机。什么啊！你那头明明热闹得跟婚礼现场似的，为什么连见我一面都不方便啊？！陆希泽气愤地又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都说心烦的时候抽烟会好受，他妈\的为什么他就一点都没好受？！
在抽完第二根烟的时候，陆希泽决定今晚不在家住了——他要出去，网吧也好澡堂也好旅店也好，只要不在家里，只要别让他面对那个曾经他最敬爱的男人就好！
喧闹的酒吧里，一群男男女女在舞池中央随着动感的音乐大肆摇摆。DJ坐在高高的舞台上不时煽动着气氛，舞台两边穿着暴露的领舞小姐更是将这夜场的激情燃至沸点。
刘慕放下电话，良哥在一旁问道：“又是那小子？”刘慕点点头，良哥笑了笑，喝了口酒又道：“这小子挺依赖你的啊……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他说着，把嘴凑到了刘慕耳边，“他将是你最大的软肋！而你——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根软肋！懂我的意思吗？”
刘慕没有说话，他静静地观望了一会疯狂甩着头发的几个年轻人，不添加任何语气地问道：“今晚，我就算正式入了你的伙了？”
良哥身子微微后仰，手中端着酒杯，笑道：“是啊，我目前最看好的选手。”说完，他也望向那群甩头甩到近乎麻木的男女，“你今晚做得很出色，看他们……多享受的样子……”
刘慕胃里一阵不舒服，他努力压抑住这种感觉，说道：“希望良哥不要忘了你答应我的条件。”
良哥哈哈大笑，伸手拍拍他的肩，鹰一般的双眼却尽显狡黠：“你都是我的人了，我还会不为你好？尽管放心吧！”
放心？刘慕心里冷哼一声，也像是在嘲笑自己一般——刘慕，你已经走上了这条路，从今往后，你的生活里，就再也不会有“放心”这两个字了！
鞋子要踩在刀尖儿上才能行走，一步一个血印，他不知道这条路能够坚持多久，但是，他只能这么做……
从见到陆希泽那一天起，这一切都已是定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