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张米,我知道林建爱我,但是我却不知道怎么办。
一直以为生命是用来流浪的,所以纵容了骨子里的野性与骄傲,形成了至今仍然飘泊的生活状态。每每决定离开这个被称之为家的地方,那一时刻的心情雀跃无比。
我喜欢飘泊的感觉,喜欢清澈的小溪、喜欢苍劲的深山、喜欢在陌生的街道行走。曾有一些地方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好象寻觅了很久忽然找到前世的故乡似的,那种亲切感,那种依依不舍常会让我在那个地方呆上很久,找不到离开的理由。
在路上,在经常的夜晚,置身于满天的繁星之下,思想空白,灵魂飘离,空壳一样的躯体或坐或躺,没有了冷暖疼痛之类的感觉,那一刻世界好像静止了一般。许多时候我乞求时间的停止,以为没有了日转星移我就可以得到永生。
其实背上行囊,风尘仆仆甚至是千难万险地奔向一个在全国地图上绝对找不到的地方,也只是想让自己飘泊已久的灵魂在其间寻求几天的抚慰。这是回归家园的古老冲动,有时甚至觉得这种冲动本身就很可怜。
我们已经习惯了城市的喧嚣,我们的脚步匆匆,因此错过了许多需要慢慢体会的时刻。我从不拍照,或许让许多个精彩的瞬间由于没有及时记录而变成了遗憾,然而那时却可以用整个身心去感知大自然的博大与宽广,不必在小小的镜头前左取右舍,也庆幸自己可以用心去表达生活的原色。多年的独自旅行使得我有可能拥有更多的个人对生命的感悟,并享受着由此带来的愉悦。
太多的景致令我梦绕魂牵,太多的面孔让我至今挥之不去,一直没有写出来,也是因为希望自己将来老的哪也去不了时候,坐在轮椅上再去整理它们,以享孤独的晚年。然而有天好友质问“倘若你没有坐轮椅的福分怎么办?”我无语:那些独自走过的大半个中国的记录、洗涤灵魂的每一个瞬间、获得新生的感悟及震撼都将随着我的消失而消失了……
西藏的经历从哪里开始写我一直在犹豫,68天生生死死的经历似乎都在呼之欲出,我曾像苦行僧一样苦苦寻找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情感。每一次旅行的精神享受和肉体的痛苦折磨都是对曾经的苦难与仇恨的打磨,这种打磨只有自己知道有多难有多痛。
在西藏旅行的第18天的清晨,我背着帐篷从拉萨出发,踏上了追寻已久的神山———冈仁波奇。
有人说,只有将信仰看作比生命更重要的人,才会作出如此的选择,才会不惜忍受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向着他们的灵魂的天堂前进。我没有如此的虔诚,我只希望在这里能够重新活过。
朝拜圣山(转山),不需要语言,那是要用双脚付出的虔诚。这段用身体丈量的土地上,也曾有过我的故事。在西藏这块土地上,我懂得了爱!
冈仁波奇(冈仁布钦),在藏语里是神灵之山的意思。坐落在西藏阿里高原的普兰县,海拔6638米,是冈底斯山脉的主峰。那是一座神山,无数有着坚定信仰的人们,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接近这块心中的圣地。
我从拉萨市延雅鲁藏布江而上,经日喀则、拉孜、萨嗄、仲巴可达圣湖玛旁雍错,然后南下,于第26天的晚上到达了边镇普兰,补充装备,再转向西北去朝拜冈仁波奇神山。
到达巴葛检查站,距离进山口塔钦还有7公里的路,办好边防登记,开始徒步进入(因为运气不好没有可搭的便车)。
塔钦,藏语的意思是旗杆,海拔4560米??其实只是一个小山村,到达塔钦已经是下午4点了,远远望去冈仁波奇神山俨然是一座白色的金字塔,由南而望可见她卐佛教的符号,那是由峰顶垂直而下的巨大无比的冰槽和一横断的岩层构成的。我惊叹了,那就是教徒们精神力量的发源地吗?
晚上住在塔钦的一家旅店里,十分简陋也很脏。庆幸来西藏之前剪去了齐腰的长发。坐在空旷的街上,仰望着漫天的星斗弯弯的月亮,我如童话一般的置身其中。
转山的路开始向山上延伸了,路上看到很多奇怪岩石的喀巴卡堆,这里传说是人们衡量自己善恶之业的地方。我站立在那里很久,也在衡量自己,内心很多丑恶的东西一下子涌现出来,内心的仇恨真的那么重要吗?在问自己。
从哲热寺只有4公里,趟过一条小河就到天葬场。这里又有很多的玛尼堆。还有很多朝圣者抛弃的衣服,因为这象征一次死亡,据说可以使人免受一次轮回之苦。我没有衣服可抛弃,我也不需要生命的轮回,假若可以选择,我宁愿抛弃生命,因为我的生命承载了太多的苦与痛,我希望从这里走出的是失去记忆的我。
走出天葬台,全是上山路,山路不算难走,高度猛增,达到5700米。山口,空气中含氧量很低,胸膛里吸进的好象不再是空气,而是一种黏糊糊的金属,沉重而压抑。肋骨好象变成了八爪鱼,紧紧箍着肺,让它没法像平日那般自由扩张。脑子里装满的打火石,摇一下就金星乱冒,眼珠子胀的难受,很不得把它抠出来,用冰凉的雪水擦擦四周,再安回狭小的眼眶。我的嘴唇青紫,好象刚吃完桑葚一般。风很大,山口一块巨大的鹅卵石,很多脚印,周围很多经幡。
这里是转山过程的最高点,无垠的雪原环绕着我,站在巨大的高原中央,惊讶它无比美丽和壮观,天蓝的让人误以为是深不可测的海底,一朵白云像沉睡千年的珊瑚礁,镶着钻石般的冰川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无数根银线,几乎要把人的眼睛刺瞎。我呆呆的看,缺氧使我迟钝,恍惚间觉得自己到了月亮的背面。虽然极端的荒凉,但美的令人不可思议。
艰难的行走在山后一条碎石路上,不远处可以见到托吉错(慈悲湖),据说湖水可以洗涤罪恶。我赶快洗洗,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洗过澡了。也就用湿毛巾擦擦而已(其实特想洗个裸浴)。继续向前就是冰石滩,看到了岔路,我有些迷糊了。罗盘的方向也看错了,应向东南方向,我却朝西北方向走去。走了大约5公里,发现方向错了,转回到原路的时候,已经晚上6点了。然后一路下坡,看到了门曲河。找了一个平整背风处搭帐篷休息。
抿着冰凉的矿泉水,嚼着已经碎了的饼干,裹着睡袋,坐在帐篷里看月(我帐篷的顶部有一块透明的有机玻璃),我喜欢这种不加修饰的浪漫。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头开始有些晕,感觉很冷很冷,好象发烧了,找出体温计,真的38度了,糟糕!
吃了一大堆药,所有能穿的,能盖的都裹在身上,也不敢睡……
哎,也不知道明天早上,我还会不会在阳光下醒来?
那是一个霞光弥漫的下午,我在散步,布桑骑着一匹漂亮的白马过来:“我说过等你好了让你骑一次真正的马。”来不及反应的我已经被布桑像叼羊一样搂在胸前。草原一侧是缓缓上升的巨大山坡,山坡上是西藏无限透明的蓝天,几棵树上挂满了经幡。风在脸边吹过,周身的血液被颠簸在一个男人身边而沸腾起来,我的脚踝被马镫磨的生疼,可内心被感动所包围。身体被这样的搂抱还是平生第一回,那份温暖迅速在体内弥漫,眼泪却一颗一颗的落下,落在布桑的手上。马突然一声嘶鸣停下,布桑转过我的头,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说:“留下来吧!”
我不能留下,我无法停留在任何一个地方。我没有固定工作,没有家庭概念,还是一个既不能负责又不敢承诺的人,我只能离开。
我还有好多好多地方没有去过,还要亲自去体验更多的东西,我要用时间的磨刀石来打磨体内积攒的仇恨与衰老的情绪,来保持自己年轻的锋利。
布桑失望的眼神和远去的背影,永远烙在了我记忆的深处。
曾经幻想能在最为动心的那刻死去,但为了什么终于不能……
在平均海拔四千米的雪域高原西藏,没有一个地方生长莲花。藏族人是从他们的信仰中,认识了这种植物。他们把它当作圣洁的象征,说四面环山的拉萨就像一朵八瓣莲花。在历史上,宗教的虔诚曾创造了历史的文明,那祈祷的绵绵之声,一直在喜马拉雅和冈底斯群峰、在宇宙之空跨越世纪的回荡着。
我是一个冈仁波奇的信徒,曾经用双脚丈量过那片土地,那座神山是西藏人乃至世界佛教徒心目中的神山之王。那条朝圣路经过信徒们千人万人亿人的踏行,在阳光的梳理下,已成为一条发光的道路。人们把美好的心灵注入这条光道。也一次次在这条光道上通过对冈仁波切的膜拜和凝视获得永恒的心灵慰籍。
在自然的鬼斧神工面前,唯有感慨自己的渺小。大峡谷悬崖峭壁,浩瀚无边,“天涯茫茫无尽路”之感油然而生,在岩石之城中的生命都有极其顽强的生存本能,令其更具神秘和诡异。
仰望玛旁雍措要用上一年的时间,否则你无法想象它千变万化的奇丽景色。与神山相伴的是圣湖,湖水由冈底斯山冰雪融化而来,这里的人们相信圣水可以洗尽五毒(贪、痴、瞋、怠、妒),可以清除人们心灵上的烦恼,可以消除身体的病痛,还可以延年益寿。
这个玛旁雍错是世界上多个宗教都认定的圣湖,唐僧在天竺取经记述(《大唐西域传》)中称,此湖为西天王母瑶池所在。该湖有四个洗浴门:东为莲花门,西为垢浴门,南为香甜门,北为信仰门。历来的朝圣者都以到过此湖转经洗浴作为人生最大幸事。圣湖有四个洗浴门:东为莲花浴门、南为香甜浴门、西为去污浴门、北为信仰浴门。善男信女们来此朝圣,若能到各个浴门去洗刷一下,便能消除各种罪过,得到不少福德。
佛教徒认为:玛旁雍错是胜乐大尊赐给人类的无上甘露,用此湖水净身,可清除心灵各种烦恼、妄念及罪孽。饮此湖水,可祛除百病强身健体。朝圣者如绕湖转经,可得功德无量。
在印度的神话中,玛旁雍错是神用意念形成的,因为他的儿子在神山苦行后需要一个地方洗澡。因此印度教徒通常都会在转湖途中到湖中洗浴,而藏民一般只是步行或磕长头转,并不下水。
我不知道自己是算旅行者还是朝拜者?而我想下水。虽然在最温暖的时候湖水也很冷,而且湖边的风很大,但我还是想藉此洗清一生的风霜和内心的不安,所以在湖边等待,等待没有人的时刻。
赤条条的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湖水,然后以同样的速度奔将回来。
很多书籍和经典描写玛旁雍错的水“象珍珠一样”,喝了以后能洗脱“百世罪孽”,几乎所有的藏族老百姓也会称赞玛旁雍错的水“很甜”。试着尝了一下,的确好喝,味道有点甜。
我也装了满满一瓶圣水,准备给拉姆妈妈带回去。
在湖边,有非常明显而独特的一片红色沼泽。一种细小的红色沼泽植物在泥浆上蔓延,将一切严严实实覆盖起来。湖水被整片整片的红色水草包围着,我用手轻轻拨开那些红草,下面的水却很清彻,捧点水洗洗脸,很舒服。
云朵在湖边的雪山上翻飞腾挪,牵引着自由的灵魂翩翩起舞。在千年之前,是否也在这样的时刻,在那些同样质地的阳光里,以相同温暖的方式,照耀在这湖边的另外一个女子的身上呢?
夕阳西沉后,霞光返照下的湖面微澜涌动,更使人如痴如醉。我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着,心里充满了温暖、爱、恬静、满足、感动,心中是一片透明。白色的云、黄色的山、红色的草、蓝色的湖、银色的雪,那是奇观。美得圣洁、美得尊贵、美得智慧,美的动人心魄。足以收归世上所有惶恐无所依的灵魂。
在湖边山上的这座小寺就是即乌寺,据说莲花生曾在寺内的洞穴中打坐。这座小庙真小,只有山坡上的几间藏式佛舍。我神奇的发现它的建筑布局和布达拉宫同出一辙。
这个即乌寺的鱼干非常有名,是寺僧将圣湖里自然死亡的鱼晾干制成,据说能治病,是藏族同胞馈赠亲友的上好礼品。
我也买了两条鱼干,打算送给拉姆妈妈。
从即乌寺出来往普兰的方向走,这条坑坑洼洼的路距离鬼湖的湖边只有不到1公里。鬼湖看起来的确充满妖气,从纳木那尼峰后腾起的云雾像是把阳光都吸走了,湖面上笼罩着一层潮湿而诡异的气氛,使湖面显得幽暗而沉寂。鬼湖中有一个小岛,传闻岛上有一个小寺,每年湖面封冻结冰时,寺中的喇嘛才能与外界有所联系。
湖色这种异常的美,常常会诱惑很多人走到湖边看个究竟,当然什么也看不到。
湖水呈深蓝色,相当的咸。周围没有植物、没有牛羊,什么都没有,死气沉沉的,当地人称“鬼湖”。有神话说,圣湖玛旁雍措与鬼湖拉昂错是夫妻。
一条狭长的小山丘把玛旁雍错和东侧的拉昂错分开,却有一道水渠连接两湖,虽然一向都是干???,但是当地人相信总有一天会有水从玛旁雍错流进拉昂错,同时会有一条金色的和一条红色的鱼游进拉昂错,这样鬼湖的水以后就也会变得象玛旁雍错一样的清甜了。据说偶尔在特别特殊的年份里,水大的时候,的确有水在水渠里流动过。
还有人告诉我说,两湖的湖底至今还是相通的。可是,圣湖这边是淡水,鬼湖那边却是咸水……
象泉河谷连绵不断的土山屏和峰峦,酷似一座座城堡的残垣,被雪山包裹着。
传说在世纪前数百年,西藏还处于原始部落社会,在这片古象雄高地上,诞生了一位叫做新饶米沃切的圣人。这位苯教的教主,面对翻不尽的群山、越不完的河流、草木人畜,面对日月星辰、风雷雨电,以及生老病死,这一切的因因缘缘,集原始人类积累的智慧和他自己的超凡想象力,创造了藏民族的原始宗教-----苯教。为他们的存在和行为规范找到了理解的形式和依据,以及心灵的慰籍。
古象雄通过残留在阿里深山的古国遗址和隐藏在废墟中之光彩夺目的艺术,向人们渐渐展示了他在古代文明的圣光照耀下那最后也是最辉煌的一刹那……
沿着象泉河谷一直往西行走,走进象泉河流域的札达,仿佛走进了古老文化的城堡,走进了种种神话传说的历史。
当我们举目眺望那被高山阻隔的河流、湖泊、村庄和人畜,那一个个古老的城堡、洞窟和寺院时,我们凝视那些精美的图画,聆听那遥远的时代所飘落了的声音,不由得增添了几分遗憾和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