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绕在札达县城四周的土林,异常壮美,堪称一绝。那是水平岩层地貌经洪水冲刷、风化剥蚀而形成的独特地貌,陡峭挺拔,雄伟多姿。其中又以毛刺沟的土林最为壮观。这里严整的山体,酷似一座座土城古堡,面积达数百平方公里,浩大壮阔。
札达县城外围的山坡上,土林到处都是大峡谷般的景色。雨蚀而成的土林地貌,仿佛周边都是荒芜的废弃城堡,山势紧张而狰狞,好似刚刚经过一场浩大的战役。
屹立在狮泉河岸上的托林寺与土林溶为一体,在日落余晖的照耀下,土林变成了一座座金山,异常耀眼。
晚上有幸观看了扎达村妇女的玄舞表演。
风也在寂静的塔林里穿行,如拨响了千年的玄音,在林中回荡,那隐藏在塔身里的、隐藏在山坳里的、隐藏在无数的洞穴和密窟中的语言,不知不觉地在神与人之间传送着……
满眼的象泉河,许久不下雨,河道只有涓涓细流。
当惹雍错的东岸就是着名的象雄王宫遗址。湖滨就是通往象雄王宫遗址的道路,山壁横亘东西,东端没入湖水之中。一条小路沿一斜坡向山壁顶端延伸,上去就可直达象雄王国遗址所在地。从文部乡一直往南,由于山壁所迫,大部分的道路都很狭窄,且有缓慢的起伏。
小路末端嵌入了山体之中,一个转折,顶端是一条人工开出的通往山顶的甬道。沿此甬道登上山顶,视野豁然开朗。其下是一“C”型港湾,三面环山,地势渐向港湾倾斜。港湾内侧耸立着一座浑圆石山,便是穷宗山。一千多年前的象雄王国就依山附势建在这座山上。遗址占地总面积1平方千米,似一扼险而据的大石堡山寨。在穷宗山靠湖一侧仍旧可以看到当年的阅兵台及广场的痕迹。遗憾的是,当年气势如虹的王宫现在已无半点踪迹可寻。
上山时经过的山壁便是昔日王宫的天然防御工事,还经过人工用鹅卵石夹层夯高。山壁东西两端均有巨大的土石结构的城墙残体,厚1 米,高数米,可见当时城防之固。顶部甚为平坦, 残留有大量的暗道、战壕及藏兵之所。虽然大多数暗道已坍塌,不过仍然可清晰地看出暗道一条通往王宫、一条通往山壁外墙。
阿里的风把周围山上一切的生命的斑痕都风干剥落化为粉尘,一扫而尽了。在一些坍塌的窟室角落和风口的转角处,堆积的沙土有半人高,一些洞窟被埋没了,只留下很窄的一条缝隙,证明了这曾经如何如何……
站在平坦的谷地上,仰望陡峭的山崖,可见山颠隐伏的洞穴和建筑残垣,那就是东嘎村北那些依山而筑的空空房舍和数以千计的洞窟,那面画有金翅鸟的墙壁就在其中。
昨天在札达吃饭的时候听说那些修复壁画的工匠们都分散在古格的各个地方。
爱人,你会在哪里呢?你是林建还是其他人?
一个画师站在那面墙前正用那飘逸而狂放的笔触,勾点着金翅鸟的翅膀,芭蕉叶般的翅膀向上飞舞着,清冷的蓝色与土红色之间的结合,以及过渡的相间白色,都让我感觉到了思想和信仰的朝气,看到了金翅鸟和这位画师之间融合后的活力。
我沉醉在金翅鸟的色彩里,感觉着这只大鸟的力量,想象着我站在这芭蕉叶般的翅膀上飞翔的感觉。我无法知道那些古代工匠们如何举起手中的画笔,精心描绘他们心中的神圣世界;在佛教绘画的世界,情不自禁的添加这属于他们自己的那一笔;在规矩方圆之间无限繁衍着包罗万象的宇宙;把积蓄已久的灵感宣泄在那翅膀和尾部的羽翎之上……
一滴蓝色颜料落在那白描的翅膀上,我不自禁的“啊”了一声,惊得画师回过头来。
壁画的背景呈藏青色基调,土红色的大鸟抖动着白色的翅膀,充满了视觉张力,那线条、那造型以及构成繁复而又有序的图案都散发着生机盎然的气息,配以这位康巴男人彪悍的身躯,棱角分明的脸、黝黑的皮肤简直就是不可言喻的艺术珍品。我不能不为这样的画面而感动,我情不自禁的双眼湿润起来。
来到羊卓雍错,是为了看湖内的小岛。
羊卓雍错藏语意为“天鹅池”,是西藏三大圣湖之一,湖面海拔4441米,是喜玛拉雅山北麓最大的内陆湖。岔口较多,象珊瑚枝一样,因此它在藏语中又被称为“上面的珊瑚湖”。湖内分布有10余个小岛,大的可容五六户居住,小的则仅有百余平方米。
当地的一个村民把我送到了这个没有人家的小岛上,说好明天早上接我。支起了帐篷,面朝幽蓝的湖面看着碧波轻漾,白色的水鸟在湖中嬉戏,湖周的远山隐约迷茫,悠远的晴空里装帧着多层次的云,像是放牧天边的灵异。偶有水鸟从头顶掠过,湖心吹来的风在耳畔呼呼作响,仿佛天地间此刻只有我一个。
忽然一阵高亢亮丽的歌声飘然而至,想是湖对面山坡上挑水的妇女的杰作,美妙的歌声缭绕在云间,我在天上?还是人间?
早上从小岛回来,要去拜访附近桑丁寺里女活佛。在公路三岔口的路边坐着一位藏族老爷爷,过去问路,老爷爷上下打量我之后抬手指了指那条往上延伸的小路。眺望远山,高耸的山顶上似有一片房屋。
顺着羊肠山道来到了山顶的寺庙。
桑丁寺有长达300多年的历史,其活佛转世传承制度已延续了十二世,属噶玛噶举派香巴噶举支派(即“白教”)着名的原因是西藏唯一由女活佛主持的寺庙,寺庙里除了主持以外都是男僧。
这个小寺18世纪曾有僧尼80名,本世纪初近200人,后不断减少,女活佛多吉帕姆被认为印度金刚亥母的肉身再现,倍受信徒敬仰,寺内供有历辈多吉帕姆的肉身。寺内主修金刚亥母密法,修炼印度瑜伽密宗。桑丁寺刚修建时只是个小寺,二世多吉帕姆贡噶桑姆在仁蚌巴、雅桑万户长和羊卓万户长等人的资助下,扩建了桑丁寺。五世多吉帕姆卡居白姆维修和扩建了桑丁寺诸佛堂,并新造了佛像、佛塔等。
佛教中有很多菩萨是女的,还有不少修行得道的大成就者——空行母。空行佛母也有化身在人间,它就是女活佛。藏传佛教中有一定数量的女活佛,女活佛主持着由男僧侣组成的寺院政教大事,谁也不敢怠慢、冷淡、歧视。因为她们德行极高,有无碍之神通变化,受到信徒们普遍的虔诚尊奉。在这一点上,藏传佛教打破了世俗的男尊女卑的陈旧观念,倡导了男女平等的进步思想。
很希望见见这位桑丁寺的女活佛,她却没在寺里,终究是没有缘分。
桑丁寺的楼上正在修复壁画。三个十几岁的小男孩在那里精摩细描。个子很小男孩看着我呵呵的笑,我想起了洛桑。洛桑是不是也从这么小就开始画壁画了?也难怪在这荒山野岭的任何一座寺庙内也都会有精美绝伦的艺术珍品。
从桑丁寺下山,晴朗的天空下,羊湖的水顺着蜿蜒的山势蔓延,有河流的雄壮和湖泊的静谧之美。洁净的空气中,湖水呈现出不同的颜色,白,浅绿,淡蓝,蓝黑,黑,一缕缕,一道道,一片片,湖水不再显得单调,在眼前尽情铺展。
我已经决定西行到古格去了,亚东的诱惑使我往南拐了个弯。
亚东河横贯下司马镇,由雪水溪流汇集而成,虽然河仅几十米宽,但水流很急。亚东鱼就是独产于亚东河的一种有七色斑点的珍贵鱼种,这种鱼既无甲也无鳞,雪白的肚子,泛青的脊背,有点像鲫鱼。亚东鱼尤其好动,最爱在奔涌不息的激流中穿梭畅游,鱼很小,一般仅重一至两斤。
在亚东那片原始密林里,有一种专食虫草、贝母、三七等名贵药材的“白当山鸡”。它外形似鹰,体态略胖,公的重达5斤左右,母的则以3、4斤居多,个个羽毛红中带绿,色彩鲜艳,样子煞是可爱。白当山鸡翅膀和双足发达,能飞善走,行动敏捷。山鸡性情温顺,胆小,喜群居。以虫草、贝母、三七等名贵药草为食,药用价值自然极高,而且肉质细嫩、鲜美无比,是体虚气亏的良药。
我从下司马镇沿河继续往下,朝边境的下亚东方向走,不远就是中锡的边境。沿途全都是各具特色的木头吊桥和被漆成五颜六色的小木屋,背景是大片的葱郁的原始森林。
一条沙石路围着沉甸甸的山脉艰难地攀援着,从曲松到加查有一百多公里。两县分界的地方是一座海拔五千多米的山峰,名字叫布当拉(加查)山,原称布喳拉山。传说,是莲花生大师派乌鸦往琼果杰寺送经书,乌鸦叼书飞到布丹拉山时非常疲劳,于是张开嘴休息,经书便散落一地。人们为了记住这一传说并称其为布喳拉山。从海拔将近四千米的曲松县城到与加查县的分界处的海拔落差是一千多米,但公路的距离是近六十公里,行进的时间要一个多小时。荒草倚着路肩,路旁是万丈深渊,举目望去,山峦层叠,裸石遍布,已是六月初的气候,夏天刚刚展开了翅膀,绿色已经爬满大地。
终于,我登上了加查山的山口。山口上同西藏所有的山口一样,这里用无数条彩色的经幡拉起了伞状的装饰,一条条经幡上系满了来来去去的人们留下的哈达,从累计的数量和哈达的颜色,你很难推算出这个地方建立的年代,反正不论是藏族人,还是汉人,经过这里,都会停留一下,系上一条哈达,抑或是祈福,抑或是保佑平安。在陈年累积的哈达和经幡的旁边,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尼玛堆,有的排列整齐,有的仓促而就,有的已经残缺。在尼玛堆的边上的公路旁,一块不大的石碑上面用殷红的字记载着这里的海拔高度。
山口的风真大,寒风把经幡上千万个小三角旗吹得上下翻飞,仿佛要挣脱绳子的牵扯独自飞去。彩色的经幡是我的前景,在山口放开眼去,不远处还有两座瘦骨嶙峋的雪峰,它们比布当拉山还要高。
透明的阳光均匀地涂满幽静的山谷,绿色是泛着蜡质色彩的鹅黄色的嫩绿,它从山脚向山腰弥漫开来,一株株茁壮的树木,从山腰的疏朗渐变成山下的茂密;一丛丛艳丽的杜鹃,像一杆杆明艳的旗帜,更像一曲曲跳跃的旋律,打破了山谷的平静。
木本的杜鹃花是红色的,几乎都开着大花瓣、多层次的花朵。一株株一人多高的杜鹃,怒放着花朵。那绿色的树叶和红色的花朵,让人不禁联想起民族庆典时盛装的藏族男子,也是这样鲜艳的装束,却给人刚烈的气息。当然了,这些杜鹃也有婀娜的,只有半人高,花朵小,柔媚秀美。这些阳刚与阴柔各显神韵的杜鹃花,带着青春的色彩,在山谷里跳跃着。
这迷人的山谷,似乎是一场热情洋溢的青春聚会。
从山顶远望,藏南秀丽谷地像一幅浓墨重彩的山水画,漫山遍野盛开的花朵,把一面面山坡点缀成五彩锦缎。正赶上了一场细雨,山腰上薄雾弥漫,丛林和花草色彩迷离,缥缥缈缈。脚下的山峦和雨中的景物都仿佛一幅卷轴画迭次展开,使人心旷神怡。
还沉浸在姹紫嫣红的景色中没有出来,已经开始走在下山的路上了。
我要下山了,下山后,回到人间,我将给那个说爱我的人林建一个答复。
我们的生命由这些组成:快乐和悲伤,希望和绝望,痛苦与幸福,生命与死亡……所有这一切,旅行都能够给予!
在第三十天的中午12点42分,我结束了我的旅程。
排我想我的样子和他们一样布满尘土和风霜,且衣服已经辨不出颜色了。身上的饰物叮当乱响,那些都是一路得到的礼物,嘎马和他的妈妈送的牦牛骨手镯、转经桶、扎布送的项链和帽子、布桑送的头饰……从温泉里走出来,漫无目的的走着,色彩斑斓的经幡在房顶上飘扬,天际的云霞已经连成一片,如火如荼,天此刻变得通红,大地也被天色染红了。
我享受着晚霞,享受着人间美景。三十天日日夜夜的痕迹都留在了我的身上的外面和里面。
“人有时需要的东西很少,满眼青山即可。”这是我斜倚在从拉卜楞寺开往碌曲县城的大巴上,望着窗外满眼的青山突然想到的。那是个晴朗的早晨,车沿着清澈无比的夏河,在山谷里行进,天空蓝得让人眩晕,极不真实。这是甘南藏区,一个古朴、神秘、纯净,且充满信仰的地方。
我也至今记得在拉卜楞寺的黄昏中,那位虔诚的晚祷者,那时夕阳铜黄的光芒正从绵延的山峦,从苍翠的草甸、林地,从牧马人的毡帽,从山道上洁白的羊群,从拉卜楞寺高挂的经幡和风铃安然地蔓延下来,越过白塔,披撒在祈祷者的肩头,她伏地长拜,默默地领受这大地的赐予,这即是信仰。而当我在郎木寺的午夜,背着包兀自行走在小镇那条青石小街时,感觉那山谷中吹来的风都带着清凉的寂寞。寂寞此时也似乎饱含信仰的意味。
旅行是什么?当我在卓玛客栈的茶餐厅,问一位从家里独自走出来近一个月的女孩时,她抬头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她把藏蓝的披肩裹了裹,光着脚丫蹲在雕花木椅上,轻轻地酌了口老板沏的功夫茶,然后继续讲她搭车去青海的故事,草原上突然降临的暴雨,转瞬又出现的惊艳的双道彩虹。她还讲到在敦煌莫高窟的清晨,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些洞窟门口,极目之处是一排排柔软的沙丘,风从高空盘旋下来,卷着干燥的沙粒,发出厉叫,还有远处走在阳光下的僧人猩红的袍子,洁净无比,甚至让人落泪。她说她甚至想在那些洞窟里独坐三天三夜。这个逃离都市的女孩的话语是那么淡然。我自问,旅行是奔逃吗?畏惧生活者才会奔逃,亲近自然者才会远游。她不是逃离,而是不甘沦落生活的深渊,她告诉我她会继续走下去,进藏,去那世界最高的地方,然后搭车去云南,虽然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只能一边走一遍看了。我能看出她内心深深的喜悦。我由衷的感佩和祝福,也暗暗希冀自己有一天,能放下,换一种生命的状态和生活的方式,能像她一样背起行囊,无拘无束地行走。
在回程的车上,相识了两个年轻的和尚,他们从青海湖第一次出来去五台山。一个汉语极好,叫加杨,问年龄才19岁,做了8年的和尚。我们坐在车厢的过道里,攀谈甚欢,还互留了联系方式,并愉快地合影。他告诉我去五台山磕头,要一个月的时间。我说这也算得上是旅行了,他憨笑着点头,并邀我明年一定去青海湖看油菜花,可以住他们沙陀寺。我说,不知到时有没有时间。他定定地看着我,认真地说,只要活着,就有时间。他们半夜在太原下车,下车时冲我微笑、招手,然后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旅行是什么?这是一朵花对一片叶子的提问,一枚石头跟另外一枚石头的对话,一只鸟飞过一片低垂的暮云,一座山跟另外一座山隔水遥望……只要活着,就有时间,心向往之,就即刻上路。在路上,遇见,相视一笑抑或蓦然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