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葬入皇陵
“你胡说，我不相信。”绝幂声色俱厉地打断了君天寒的话，“我绝不相信，一定又是你在骗我，你只是为了让我能够原谅她。”
“绝，我从未和你推心置腹地谈过你父亲和母妃之间的事，但是这件事我真的没有骗你。”君天寒沉定着神色，娓娓说道：“因为当年那封飞鸽传书，是我写的。”
一语惊醒梦中之人，绝幂急急地从袖口下掏出了十年前那张早已微微发黄的纸条。
“当年母妃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了冷宫，身旁连一个宫人和太医都没有。”君天寒的声音有些哽住了，却还是深吁了口气，低沉道：“当我见到母妃的遗体时，母妃早已穿戴整齐地收敛入棺了，父皇不仅没有把母妃葬入皇陵，甚至连墓碑都没有刻，只是草草地让宫人一把火就把母妃烧的干干净净，连个囫囵尸首都不肯留给我。”
“那天，父皇用尽他生平的力气把一封遗书和你父亲的亲笔信一起狠狠地扔给了我，父皇说，他这一生，绝不会原谅母妃和你父亲，他要把母妃挫骨扬灰，骨灰撒入东海，让母妃即便是死也永远不能见到你的父亲。”
君天寒说完，沉痛地闭上了眼睛。
“绝，我说的都是真的，不管你信或者不信，这些都是真的。三年前，我只把母妃的遗言拿给你看，却不肯告诉你母妃的遭遇，只因为不想让你伤心，不想让你仇恨父皇。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在你的心里，你竟然会因为误会那么痛恨母妃。”
话音落下，山谷之中便听见了一声仰天的嘶吼。
只见绝幂用力地把头使劲地磕了石柱之上，双手亦狠狠地掐进了石缝之中，嘴里的嘶吼就犹如受伤的野兽一般，低低地呜咽着。
那是多么深沉的一种悔恨和悲痛，为了那个被她整整误会了十年的可怜的女子，他的一生必定都会活在痛苦之中。
一幕一幕的草木山石飞快地从幽若影的眼前掠过，渐行渐远的鬼谷景致终于慢慢地变成了眼中的一个小黑点。
马车厢内，幽若影安然沉静地看着窗帘外早已变得空旷无比的平原，一声压抑的叹息不由自主地出口。
“影儿姐姐，对不起，让你执意地为了绝哥哥非走这一趟不可。”墨清低下了头去，不让幽若影看见她已经发红的眼眶。
“清儿，你别这么说。”幽若影安慰地拍拍墨清的手背，轻笑道：“抛开鬼医的救命之恩不说，其实也是我自己想回去看看，我还是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比如，紫梅林，我想回去看看，还有他把师父葬在了那里，我也想师父了。”
“可是绝哥哥却执意为难你一定要以狐族公主的身份去一趟般若寺，参加古佛朝拜大典，你也知道，那个时间那个地方，很多人都是不可避免的。”墨清低低地道，口气黯然不已。
“难道是清儿怕了吗？”幽若影反问道：“清儿难道是在怕墨轩主吗？”
墨清摇摇头，甜美的脸上酒窝沥沥，目光坚定，“为了绝哥哥，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我自小就由师父抚养长大，并且一直跟随于素心小姐的左右，明里看着我似素心小姐的奴婢，但实际上我等于是墨府的半个小姐，除了师父和素心小姐，我甚至可以随意差遣任何墨府的下人和弟子。”
墨清的神色微微迷离着，口气安然而平静地述说道：“师父待我如同己出，不仅传了西夷最高明的制毒术和易容术给我，还把他最为骄傲的绝世轻功传予了我。我曾暗暗发誓，为了师父，我愿意为墨轩做任何事，直到那一年我遇见了绝哥哥。”
墨清的小脸上隐隐起了红晕，头低低的，更显得娇俏不已。
“影儿姐姐，你知道吗？我师父长的极为俊美，所以第一眼看见绝哥哥的时候我并不心动于他的长相，可是我却无法不心疼他的眼神，明明是一脸银魅的浅笑，可是眼睛的流光却总带着淡淡的悲悯。”
“当时，他救了被我下了毒的敌人，那个人本是我墨轩在江湖上的劲敌，我用了化骨散，那在西夷算得上狠毒的药方了，可是绝哥哥只是扎了几针银针，开了几副方子，那个人竟然完好无恙。”
“当时我应该是钦佩他的吧，毕竟他是江湖上闻名遐迩的鬼医。”
“后来了？”幽若影知道余下的剧情才是高潮，便顺着墨清的话问道。
“劲敌被救，我当时是很气愤的，所以追了他三天三夜，想不到最后竟被他引入了鬼谷仙境。”墨清眼神凝起淡淡的向往，浅笑道：“那时绝哥哥笑的一脸使坏和狐媚，他大声地说，妖女，我打算把你困在鬼谷一辈子，你长的那么美，反正我在鬼谷一个人也是寂寞的很，你不如就投降乖乖留下来陪我好了。”
“呵呵！”幽若影哑然失笑道：“想不到绝幂耍起无赖来还是很优雅的嘛。”
墨清也笑得一脸灿烂，“可不是嘛，他就是让我无法抗拒了。”
“我一直走不出他的五行盾术，又急又气。可他倒好，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一会儿弹琴，一会儿唱歌，一会儿舞剑，一天一样式，都不带重样的，搞的我哭笑不得，可他还装的一脸无辜了。”
幽若影看着那个低眉顺眼，缓缓叙述的女子，清雅的脸上不自觉地漾开了几个月来最柔软的笑意。
洛心镇繁华依旧，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各种商贩的叫卖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墨清很好奇地掀开了帘子，看着市井的一片人潮，不由得有些泄气地重新探回了头。
“影儿姐姐，这儿人实在太多了，闹哄哄的，太吵了。”墨清蹙眉地撅着嘴角，嫌恶道。
“没办法，般若寺本就是千年古刹，信徒四海，恰又适逢古佛朝拜大典举行在即。”幽若影轻理了理额前的发丝，一顶斗笠纱巾稳稳地戴在了头上，遮住了面容。
“洛心镇是距离般若寺庙最近的小城了，届时所有朝圣的信徒都会赶在这里落脚歇息。”幽若影直了直身子，神色清淡道：“这就是绝幂和寒王选择在这里会合的原因，因为人潮涌动，虽说是乱了一点，但可以很容易混淆身份。”
“再者，这里再怎么说也曾是寒王的重兵之地，万一有个什么事情，还是会有几个忠心耿耿的手下护着。”
墨清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我懂了，寒大哥先是陪着绝哥哥早一步去了东海祭拜明萝夫人，想必是天一黑就会赶到天香酒楼与我们会合了。”
幽若影敲了一下墨清的头，取笑道：“你看你，女生外向，才和你的绝哥哥分开多久，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又想着见他了。”
“影儿姐姐，你坏死了。”墨清的小脸上立即红云一片，却不否认。
“你呀，还不快点整理一下，天香酒楼放眼在即了，该下马车了。”幽若影伸手替墨清理了理衣襟，好笑地看着墨清自己易容出的那张平淡无奇的小脸。
“清儿还真是淘气的很，偏偏要把自己易容成这么平凡的丫头，宽额头，小眼睛，塌鼻子，大嘴巴，一看呀就知道是个会干事的婢女，你这样子要是搁在了富贵人家夫人的那眼里头，看着可是要省了不少的心思了。”
“要不这样，怎么给影儿姐姐作使唤丫头呀。”墨清委屈的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道：“都怪绝哥哥了，干么一定要你冒充狐族的公主呀，还一定要我把自己弄丑掉，说是更符合绿叶配红花之说，分明是耍我开心了。”
“清儿，其实你的绝哥哥是为了你好。”幽若影实在不忍看着墨清那泄气的样子，提点道：“你想啊，以墨轩主对你的了解，他一定料想不到你竟然愿意委身为婢更何况是丑化自己了。”
“正如当初，你进烈王府易容成婢也是君天烈意想不到的了，要不然，你怎么有机会把墨毒下在我身上？”
“影儿姐姐，我……”
“好了，清儿，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幽若影打断了墨清想说出的话，清笑道：“呵呵，想想那时的清儿，虽然为婢你却连容貌也舍不得变丑了。你说说，墨轩主怎么可能相信，他一向清高绝傲的爱徒怎么可能愿意作贱自己了？”
“原来绝哥哥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了。”墨清声音变得开心不已起来，甜甜地笑道：“绝哥哥还真是，也不好好说给我听，害我生了这么久的闷气。”
“难不成清儿是想你的绝哥哥这样说，清儿，绝哥哥不想你被你师父认出，绝哥哥这一生都不能失去你之类的话吗？”幽若影学着电视剧的深情表白，调皮地取笑着墨清。
马车厢内的调笑声终于在车夫的一声“吁……”的吆喝中，幡然停止。
天香楼，三个偌大的墨字行云流水地装裱在了红木框上，周边的屋檐梁栏上，风干了的紫梅花蕾一枝枝地修饰着单调的横木，原本的两扇红木门面改成了四扇，愈发显得大气而宽广，进进出出的宾客更让这家原本是洛心古城默默无闻的老店更加的声名四海。
“影儿姐姐，你怎么不进去了？想什么了？”身后墨清的声音充满好奇地问着，因为她看到幽若影的神色异常地恍惚了。
“没什么，突然想起一些人和一些事，突然就觉得物是人非了。”幽若影若有所思地浅浅笑道：“这家酒楼和以前不一样了，也许是换了主人了，只是很奇怪，名字却依然不变。”
清无痕一直都是把天香楼交由云飞扬亲自去打理和营运的，可是自珠明亡国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云飞扬的消息了。
幽若影抬脚踏进了门栏，看着依然熟悉的钱柜，脑海之中，呈现的是初次见到云飞扬之时，他一身紫衫，彬彬有礼地笑着，本是明朗清俊的少年，可是一股浓浓的书卷之气下隐隐地竟压抑着一股血腥气息。
“二位姑娘，请问您是打尖还是住店？”一个店小二快几步地跑了过来，客气礼貌地站在了幽若影面前行了礼。
幽若影透过面纱看了看，并不说话，只是笔直地走到钱柜，对着钱柜台面上清算着帐薄的中年男子，压低了音色道：“我要两间靠着东面的客房，临窗的一间可以看见两颗高大的枣树。”
记得师父曾说过，天香酒楼一直都会空着两间客房，因为云飞扬执意地要给师父和自己闲置，说是到底天香楼也是他们的第二个温暖而熟悉的所在。
如果天香楼依然是云飞扬在打理，那么自己提出的这个要求必然会遭到店家的拒绝。
“这位贵客，真的很不好意思，这两间上房掌柜的一直都不曾对外营生过，即使客满了也从没例外过。”果然，中年的男子很抱歉地拒绝着，却还是忍不住盯着幽若影多看了两眼。
“就在前不久，有个贵客硬是看重了那两间房间，还出了绝高的价钱，要长包一年。可是我们掌柜的依然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告诉那位贵客，这两间房间是绝对不对外营生，请他们另寻他处了。”
“那么，麻烦你帮我把这把簪子交给你们掌柜，告诉他，我在后面的院落等他。”幽若影从怀中拿出了清无痕赠给她的翡翠的梅花玉簪交到了钱柜男子的手中，就转身朝着内庭院落离去。
那把梅花玉簪共有两支，两个样款，是清无痕当年云游漠北欢湖时寻到的上好翡翠，带回之后细心地打磨出了两支梅花玉簪，而且每枝梅花玉簪上的梅花却只有半朵，只有当两支梅花玉簪合并在一起时才能完好如初地呈现出一朵漂亮的梅花形状来。
师父说，他把这两支梅花玉簪分别送给他最疼爱的两个徒儿，其中一个就是云飞扬。
师父还说，要是哪天他不在了，也只有云飞扬才会真心实意地好好照顾她。
幽若影的内心百感交集地立在内庭的院落长廊上，回想着清无痕那些无微不至的关爱，眼中的水雾渐渐的腾升而起，遮在了面纱下的小脸满是悲伤和落寞。
身后的脚步声明显踉跄地奔跑了几步，幽若影却依然很清楚地感觉得到，就在靠近自己紧紧一步之遥的距离的地方，那人的脚步赫然停住了，唯有大口大口的喘息声清晰地响彻着耳旁。
幽若影慢慢地转过了身去，眼眸之中映入的身影却让她大惊失色地倒退了几大步，素手紧紧地捂住了胸口，浑身却是忍不住的颤抖不已。
只见眼前的人退去了一身的锦衣缎袍，一件蕴蓝的棉布衫袍清素淡雅地着在身上，眉宇之间透着隐隐的疲惫和忧伤，此时嘴角的微微张着，却似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呈现了一脸的激动和紧张的神色。
“影儿……”
男子深情地轻唤了一声，一把拥过了依然久久无法回过神来的幽若影，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一般，两个人的胸口紧紧地贴在了一起，是那种欲要将对方融入了自己骨肉的力量。
幽若影被男子搂紧的几近窒息，奋力地挣扎着，咬咬牙，一把推离了男子的怀抱。
“飞扬了？你到底把飞扬怎么样了？为什么你的手中会有飞扬的梅花玉簪？”幽若影定了定心神，冷冷地娇喝道。
“影儿，云飞扬他很好，他也在天香楼。”君天烈回道，正欲再上前，就见幽若影直直地退了好几大步，神情戒备地看着他。
“那他为什么不来见我？”幽若影神色淡漠地问话。
“我把他打昏了。”君天烈有些内疚地口吻道。
“影儿，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都命人四处找你，可是依然毫无头绪，我都快疯了。”深吸了口气，君天烈看着幽若影依然淡漠的神色，隐隐不动的悲凉的音色道：“那时，云飞扬突然不辞而别独自从洛央城回到了洛心镇，可却一直客居在天香酒楼，似乎等着什么人一般。当时暗人来回复我的时候，我就知道，如果我的影儿有一天若是回来，必定会来天香酒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