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黄昏来临时,山色就从白天的明亮绿就变成了一幅浓妆淡抹总相宜的的水墨画。
石相思和小月儿沿着小乞丐指的方向飞奔数里地后,就听见了小姑娘清脆纯净的歌声。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有疑惑,沿路并没有见村庄小镇,为何会突然出现个小姑娘?两人脚步放轻,躲在石头后面,偷偷朝歌声的方向看去。
一个豆蔻年华的小村姑正蹲在溪边清洗蔬菜,纤细的手臂和柔软的腰背随着洗菜的动作轻轻摇摆,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她的菜已经洗得一尘不染,她的人更比溪水更清澈。
小村姑洗完了蔬菜,又对着溪水照了下,将散落下来的青丝捋了捋,水中的倒影随着潺潺溪水轻轻摇摆,像是一尾俏皮的美人鱼。
她看上去很开心,将菜篮挎在手臂弯处,哼着小曲蹦蹦跳跳沿着蜿蜒山路前行。
是不是每个小姑娘看见自己美丽的容颜,都会觉得非常愉悦?
石相思和小月儿两人蹑手蹑脚跟在后面。
这个时候的天下独一无二的相思郎看上去是个十足的变态偷窥跟踪狂。
不到一里路,赫然凭空出现一个非常高的酒楼,如果把它的顶梁柱锯开数数年轮,至少也能数出一百个圈圈。正中央巨大的招牌上书三个大字:杏花村。
小村姑哼着小曲,蹦蹦跳跳进了杏花村。
石相思和小月儿心头全是疑惑与不解。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有个大酒楼,充满了诡异莫名的气氛。
尤其这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杏花村的红红灯笼挂了起来,却更显得鬼里鬼气。
石相思道:“月儿,你有没有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
小月儿侧耳细听,疑惑小声道:“没有啊。”
“那是因为你离得我太远了,你把耳朵贴到我肚子上,准能听到打雷的声音。”石相思道。
小月儿噗嗤一声笑了出了声,道:“我的大少爷,你就不能有一顿饭稍微晚点儿吃吗?”
石相思眨着无辜的大眼睛道:“可是,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饿过肚子啊。”
气派的酒楼,美丽的小村姑,渐渐暗下来的天幕,还有咕咕叫的肚子,相思郎实在找不到一个不进酒楼的理由。
酒楼里面也很气派,坐了三桌客人,左边的是个紫衣大汉,长相非常有特点,满脸茂盛的络腮胡却是个光秃脑袋,脸上的器官只用一个字就能形容,那就是大,大眼睛大鼻孔大嘴巴大耳朵。
右边一桌是个穿着一件齐整的宝蓝色长袍的中年人,从发丝到脚下的靴子,都是一丝不苟一尘不染,他皱着眉,似乎觉得桌子上的一盘菜摆放的位置有些不整齐,用手帕轻轻地将它向左边推了下,才满意地微笑。
第三桌在角落里,只是那里的灯笼是灭的,一片漆黑,只能隐隐约约的看见点儿人影。
店小二快步走进来,殷勤道:“二位客官里面请。不知两位是住店还是打尖?”
“住店,两间最好的客房。”石相思道。
店小二偷眼看了一下小月儿,陪着笑脸道:“实在不巧,只剩一间上房了。”
石相思哈哈大笑。这样经常会“不巧”的酒楼,就算开在大山里,生意也绝对不会差。
“一间就一间。先给我们找个干净的桌子,填填五脏庙再说。”石相思笑道。
“得嘞二位,里面请,最里面雅座,清静。”店小二弯着腰引路,将相思郎二人带到最里面的一处小隔断。
果然是处优雅所在,里面放了精美的一桌两椅,全部用香木所制,清香逼人,隔断的上面半截又做了精细的镂空,挂着一卷竹帘,里面的客人若是不想被人看见,把竹帘往下一放,就成了小小的包间。
“客官点些什么?”店小二恭敬道。
“一盘花生米,两斤牛肉,两斤烧刀子,再来十个肉包子。”石相思笑道。
“花生米要炸脆,上面要撒福岛的细海盐,牛肉要炖烂,吃了不能塞牙,烧刀子要关外杜瘸子三月之内酿的新酒,肉包子要新出笼的灌汤包,包子馅一定要有新鲜的早春小葱。”小月儿掐着手指补充道。
店小二依旧殷勤的笑,似乎没有一丝意外:“客官是个会吃的人,小的这就吩咐后厨。”说罢转身,一溜小跑到后面。
烧刀子越新越辣,少了岁月的醇厚,一碗下去五脏六腑都快被烧开了。
炸得金黄的花生米上撒着细盐,冒出诱人的香气。
石相思喝下烈酒,眼睛更亮了,像是两颗璀璨的星星。令人惊奇得是,小月儿酒量竟然也很大,喝得比石相思还快。
喝这么多酒,孤男寡女共处一间,相思郎的心跳已经开始加快。
过了一会儿,店小二过来给两人填了酒,却不再离开,而是站在旁边笑眯眯得看着两人。
石相思喝酒时被人盯着,觉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道:“你这样盯着我们,是怕我们不给结账,偷偷溜走吗?”
店小二点头哈腰笑道:“哪敢哪敢,我就是数数两位客官吃了多少个花生米,喝了几碗酒。”
石相思一愣,刚喝进嘴里的酒险些喷出来,笑道:“奇怪奇怪,我活了几十年,见过喜欢数钱的,喜欢数珍珠的,甚至有人喜欢数和多少个女人睡过觉,但是第一次遇见喜爱数别人吃了多少个花生米、喝了几碗酒的人。”
店小二悠悠笑道:“因为只有数的清楚,最后结账才能算得清楚。”
“那你数清楚了吗?”石相思笑道。
“两位客官一共吃了一百三十五个花生,喝了十大碗烧刀子,小的由衷佩服二位的酒量。”
“不知道值几两银子?”
“每一个花生、每一碗酒差不多都各值一个珍珠吧。”店小二笑道。
石相思这才真的愣住了。他去过各式各样的酒楼,甚至还有一个酒楼建在大海上面,但是一粒花生值一个珍珠的,却没有见过。
旁边坐着的小月儿吃吃笑:“你这是黑店不成?”
“姑娘要吃福岛的细海盐,福岛离这里至少一千里,价格自然要贵一些。”
“你这真是福岛的细海盐?”
“自然。我们这里不但有福岛的海盐,还有青色海的湖盐,自热贡的井盐,柴木的池盐。”店小二笑道。
“烧刀子也真是关外杜瘸子的新酒?”小月儿道。
“自然。新的不能再新,杜瘸子昨天刚酿出来的,如假包换。“店小二道,”我们这里不但有杜瘸子的新酒,还有红娘子陈年的女儿红,焦大爷的竹叶青。”
小月儿拍掌笑道:“关外离这里数百里地,如果是昨天新酿的,怎么可能送到这里?撒谎都不会撒。”
“姑娘说的自然是在理。可是杜瘸子如果就在后厨的话,那么他新酿的酒送到这里,连一刻钟都用不了。”店小二道。
小月儿板起脸来道:“就算是杜瘸子新酿的酒,也绝对不值一个珍珠。”
“姑娘说的自然在理。所以我们店还有规矩,只要按我们店的规矩做事,就可以少出钱。”店小二悠悠道。
“什么规矩?”小月儿问道。
“那就是走得越快,花得钱就越少。两位客官如果现在就站起来,马上离开这里,我们酒楼就只收一两银子。”店小二笑道。
“这是什么规矩?”小月儿疑惑地看着店小二,放佛在看一个傻子。
“我们这个规矩就叫:走得越快,钱就越少,麻烦也越少;走得越慢,钱就越多,麻烦也越多。”店小二笑道。
石相思微笑,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道:“可惜我家钱太多实在不怕花。”
“不错,所以麻烦也很多。”一个声音突然从隔断外传来。
一把细剑从隔断的镂空中伸了进来,轻轻一挑,整个隔断就飞了起来。
赫然是那个穿着宝蓝色长袍的中年人。
隔断不算太大,但也有百十来斤两米多高,竟然被小小的剑尖挑在空中而不掉下了,像耍杂技一般。
店小二偷偷叹了口气,悄无声息地躲到远处。
中年人剑尖一抖,隔断像是被抽去了筋,哗啦啦碎了一地。
“早就听说相思郎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相思郎,鄙人早就心向往之,今日一见果然英俊不凡,不知相思郎愿不愿前往鄙人家中促膝长谈?”中年人道。
“凭什么?”小月儿已经抢先说话。
“当然是凭我手中的长剑。”中年人笑道。
小月儿冷笑道:“就凭刚才那几下杂耍?”
“对付两个小孩子应该已经够了。”中年人笑道。
石相思慢慢饮着酒,轻笑道:“恐怕还不够。”
中年人一皱眉:“哦?”
他手中低垂的长剑突然变得雪亮,剑尖伸出一道一尺长的白光,白光接触到地面,立刻融开了一个小洞。
“百剑门的人果然有两下子。”石相思喃喃道。
中年人笑道:“不错,不知凭百剑门的神剑气够不够让相思郎降贵纡尊?”
“恐怕确实不够。”一个声音从中年人身后的柱子后面传来。
中年人脸色一变,手中长剑挥向身后,本来只有一尺的剑气暴涨数米,巨大白光脱离剑身飞出,匹练般刺向柱子。
白光眼看刺中柱子,一道黑影迅速绕着柱子盘旋而上,张开大口迎着耀眼的剑气一口吞去,竟然将无坚不摧的剑气吞进肚子里。
蟒蛇吞掉了剑气,似乎美餐了一顿,懒洋洋从柱子上滑下来,钻进来人的怀里。
柱子后出来两个人。他们缓缓摘下头上的草帽,露出两张漆黑枯瘦的脸,看起来就像是干尸的头。
他们一人胖一人瘦,但是当蟒蛇钻进瘦子的怀里后,瘦子的衣服也慢慢撑了起来,变成了个大胖子。
他们的衣服里不断蠕动变形,脸上的五官却纹丝不动,黑瘦干枯的脸上不但没有表情,似乎眼珠子也不会眨,就像两具僵尸。
他们身体僵硬,缓缓走向中年人,到距离三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左边的僵尸道:“你是百剑门的人?剑多少?二十还是三十?”他明明在说话,但是却看不见嘴在动,声调也是僵硬怪异,放佛是几百年没有说过话。
“是,在下剑,剑二十九。”中年人的脸上已经全是汗水,全身寒毛已经竖立了起来。
右边的僵尸冷笑道“你在百剑门只是排名二十九,在江湖中更是数不上数,还想挟持相思郎?”
“不,不敢。”中年人咬牙道。
“将你身上的剑种留下,饶你一命。”左边的僵尸道。
他们两人轮流说话,但是语气却像是一个人一样。
中年人咬了咬牙,道:“两位,剑种,剑种是百剑门的独门传承方式,外人得到了一定会被百剑门追杀,两位何不。”
他话尚未说完,右边的僵尸怀中已经冲出一条蟒蛇,张开大口向中年人的头咬去。
中年人的剑尚未来得及举起,他的整个人就已经被蟒蛇吞进肚子里。
蟒蛇吞了人,肚子迅速地膨胀了数倍,又迅速缩回原状,重新游走钻进僵尸的怀里。
“我们两人一路留下记号诱相思郎前来这里,这个人竟然想抢功劳,死了活该。”右边的僵尸慢慢说道。
“路上的农夫是你们的蟒蛇所杀?”相思郎问道。他的脸色看起来平静似水。
左边的僵尸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异色,道:“不错,素闻相思郎嫉恶如仇,只有用这种方法请相思郎前来一叙。”
“那个小孩子也是你们杀的?”石相思道。
“不错。”右边的僵尸道。
“你们想和我叙什么?”石相思道。
“我们要说的话很多,想请相思郎在此多留宿几日,好慢慢细聊。”左边的僵尸道。
“你们以为凭百剑门的人不够请我,凭你们的小蛇就够了吗?”石相思冷笑道。
两个僵尸对视一眼,不再说话,他们怀里各自游出一条蟒蛇,慢慢向石相思二人逼近。
“恐怕凭二位的小蛇,确实不够请得动天下独一无二的相思郎。”说话的人竟然是酒楼的那个看似常年卑躬屈膝的店小二。
两个僵尸没有说话,地上爬向石相思二人的蟒蛇却突然改变的方向,张开血盆大口飞扑向店小二的面门。
一根黑漆漆的铁线突然从其中一条蟒蛇的口中钻了进去,又从尾巴钻了出来,本来凶恶的蟒蛇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另一条蟒蛇已经趁机咬住了店小二的头。
锋利巨大的蛇牙瞬间崩成粉末。
塞在蟒蛇口中的店小二的头开口笑道:“这样脆弱的牙齿还是吃素的好,不要再吃肉了。”
他手中的漆黑铁线轻轻一抖,从死去的蟒蛇口中抽出,又轻轻一抖,缠在咬住他脑袋的蟒蛇身上,再轻轻一抖,这条蟒蛇就飞了起来,头撞在房梁上,落在地上时已经只剩下半截。
两个僵尸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右边的僵尸道:“你也要抢相思郎?”
店小二笑道:“我抢他做什么,他不是女人,而我又对男人没有兴趣,就算是天下最好看的男人也一样。”
“那你为什么多管闲事?”左边的僵尸道。
“因为这是我的酒楼,我想管自然就管了。”店小二笑道。
“你可知道我们的主子是谁?”右边的僵尸道。
“不知。”店小二笑道。
“我们是。”他话未说完,一条漆黑的铁线突然贯穿了他的喉咙。僵尸的眼睛瞬间睁大,似乎不敢相信真的有人敢杀他。
铁线一绞,僵尸的脑袋就脱离了身体。似乎他真的不是人,脖颈处的鲜血并不是喷涌而出,而是慢慢得顺着身体流了下来。
铁线横扫,另一个僵尸的脑袋也被打飞。
“你。”石相思刚想开口,店小二就打断了他的话。
“我并不想听他们说他们的主子是谁,因为我怕我知道了心中就会害怕,既然人是一定要杀的,那为什么要让自己杀人后每天提心吊胆呢?”店小二抢先说道。
石相思苦笑。
他觉得现在他身上一定是金光闪闪,很多人都想从他身上刮下一层金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