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黑色奥迪载着我跟苏辰，向B市前进着，我脑海里还在回想着我走时，辛言那受伤的眼神。他嘴上说，晓晓，你跟他走吧。可是放在身侧的手却渐握成拳。
对不起，辛言，我只能在心里这样说。我从来没有想过，除了婶婶跟雨绮，我还会有其他的亲人，真的……从来没有想过。所以，当苏辰对我说，要带我去找我的外公的时候，我真的没有办法拒绝，我太渴望亲情……
我嘻嘻笑着对辛言说，你做什么一副我永远都不会回来的样子，不管晓晓有没有外公，晓晓都是你永远的好妹妹啊！
永远的好妹妹，我这样讲，也努力让心里这样想。
辛言听了我的话，微微低了低头，额前柔软的发散落下来遮住了眼睛，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听见他的声音低低地传来，是啊，好妹妹……
然后我随苏辰离开，或许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体里破碎掉了，随着那一句，是啊，好妹妹……
我用手用力拍打双颊，让自己回神不要再去想辛言。我现在应该想的，是我的外公啊！于是，我努力地想，我的外公，或者会是像阿伦的外公那样的，唠唠叨叨但又很可爱的胖老头儿，又或者是像辛言那个严肃但慈爱的爷爷。但无论是什么样的老人，他都会很疼我，宠我，任我撒娇。
没有人知道，其实我是很想撒娇的。
我想，如果我对着阿伦讲出这句话，他下巴都是要掉下来的。
小时候，有一次我看见阿伦晃悠着他外公胖胖的胳膊要糖吃的时候，我心里是无比嫉妒的，于是嘴里酸酸地说，阿伦你矫不矫情啊，一个男孩子这么能撒娇！
那时，我刚学会“矫情”这个词，很是现学现用地就用上了，说得阿伦大为感叹，说，曾晓晓，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还是这么有深度的一小孩儿。
其实，他口中这么有深度的一小孩儿，比谁都希望，可以尝尝撒娇是什么感觉，她，比谁都希望“矫情”。我苦笑起来。
苏辰看我表情丰富地变换，就凑过来问我想什么呢，我说，我在想我的外公会是一个怎样的老人。
苏辰用手肘撑在车窗边，手轻抚唇瓣想了好久，久到我几乎都忘记了我的问题，他才回答，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老人。
又过了一会儿，他又继续补充说，真的很好，很好。
等我到达那个自称是我外公的老人的家时，我是有些讶异的。没想到，我的外公竟然这么有钱，他的家，是一栋很漂亮的双层公寓，车刚停下，就有一个应该是管家的老人来给我们打开车门。
他说，少爷，小姐，老爷已经在等了。样子不卑不亢。
我跟苏辰进门，果然有个老人已经等在里边。苏辰叫他，爷爷。
我讶然地扭头看苏辰，我说，你叫他什么？
苏辰刚要回答，老人阻止了他，面容慈祥，他说，阿辰，你先去帮晓晓把她的房间收拾好，我还有很多话想要跟……我外孙女说。
他说到外孙女三个字的时候，似乎有些别扭，顿了一下才说出口。
我有些胆怯，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抓住苏辰的袖子，轻轻摇了摇头。苏辰笑着轻拍了下我的手，说，那是你外公啊，没关系的。
这时候，从二楼走下一女孩，跟我们差不多大的样子，眼神澄澈，笑容甜美而俏皮，她看到苏辰，眼睛一下子瞪大，喊道，苏辰哥哥，你回来啦！
她飞奔过来跨住苏辰的胳膊，甜甜地笑着，突然，她似乎注意到了站在苏辰身边的我，秀眉一拧，想了一会儿才看着我迟疑地对苏辰说，这，是晓晓姐姐吗？
苏辰甩开女孩跨着他的手臂，用很不耐烦地口气说，是啦是啦，我现在要去帮你晓晓姐姐准备房间，你不要这样缠着我！
说着，苏辰就往楼上走，那女孩也不依不饶地嘟着嘴跟上去，不一会儿，楼下整个客厅就只剩下我跟那个老人。
在我还没有完全消化掉眼前这个老人就是我的外公，是如今跟我有最亲近血缘的人的信息，还不知道怎么开口，怎么称呼，该用什么语气跟他说话的时候，眼前的这个老人的脸却戏剧化地从慈爱变成了冷然。
他说，早告诉你比较好，你，不是我外孙女。
我愣住了，他说我，不是他的外孙女呢，我还没来得及撒一个娇，他就告诉我，我不是他外孙女！我苦笑，早就应该知道，上帝还没有玩够，怎么可能会这么好心送我一个外公！
我淡淡地说，是吗？那么，你让我来，是为了什么呢？
他无奈地笑了笑说，是为了我的孙子，苏辰，是因为他，一直求我去接你。
他说，你不觉得奇怪吗？他突然出现在你的世界里，什么都要帮你，你不是真的以为他是喜欢你吧！
我怎么会没有怀疑过，那么一个身世可疑的人出现在我身边，我怎么会不怀疑？我只是没有认真去想，我直视他说，你直说吧，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然后，老人告诉我一个故事，那个故事是那么离奇，离奇到我怎么也无法相信。他说，苏辰是他的孙子，因为只喜欢画画，不肯听他的话学企业管理将来打理他的公司，而是执意要考美术学院，于是，他就给苏辰编了一个故事。
这个老人告诉苏辰，苏辰不是他亲孙子，说他的女儿当年跟一个大学老师私奔了去了一个小镇，再没有回来，他是因为想要有个继承家业的孩子才收养了苏辰，他只希望苏辰看在这么多年养育之恩的份儿上，能够照他意思来，听他的话乖乖去学企业管理。
没想到苏辰这个实心眼儿的小孩硬是从好多年前B市大学的师生恋丑闻真的查到了这么一件事，还查到了我，跑到我在的那个小镇与我比邻而居。
他对我那么好，是因为他觉得，他平白白就占着应该是我拥有的关爱这么多年，亏欠了我。就像当我打算不再上学的时候苏辰说的，“就当我欠你的”，他还真的傻傻地以为，那都是他欠我的。
我想起当初，苏辰给我讲的小猪与男孩的另一个版本的故事，所以，苏辰是妥协了是吗？当那个他一直最亲爱的爷爷跟他说，他不是他亲孙子的时候，他妥协了吗？原来，苏辰的心里，一直一直，也有一颗蛀牙……
然后苏辰爷爷说，我的确有个女儿跟一个大学老师私奔了，但那男的后来抛弃了她，她大着肚子回来，在生苏辰的时候难产，或许是因为求生欲望太弱，在生下苏辰后，就这么去了，所以，你绝不是我的外孙女。
我用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冷静态度听完这个故事，然后，我说，那么，你把我接来，是为了什么呢？是苏辰求你把我接回来的吧，你会答应，是让我，陪你一起演这场戏吗？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愿意！
苏辰的爷爷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我却不想去看。他说，我有足够的理由，让你答应我！
就像苏辰说，我有足够的理由，让你跟我走。苏辰爷爷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着跟苏辰同样的自信。我看着这张与苏辰神似的脸，我想，就算我答应帮你，你这又能瞒多久呢？
然后苏辰走下来，后边还跟着那个女孩，苏辰看到我们表情严肃，就开始笑，笑容明媚，说什么呢，都板着个脸，祖孙重聚，这是感动到要哭了么？
我看着苏辰灿烂的笑脸，心里有些难过，这个男孩，把自己的爷爷送到别人身边，怎么还可能笑得这么坦然。
老人也笑，说，我刚刚在跟晓晓说，让她安安稳稳在这里住下来，我会给她安排最好的学校，也会给她婶婶安排最好的医生，让晓晓安心上学，晓晓太感动才不知怎么应对。
他的话是对着苏辰说的，眼睛却一直在看着我，看我没反应，他接着说，你说，是不是啊，晓晓？
我看着眼前这个又变成和蔼可亲的爷爷形象的老人，真的觉得他应该去演戏！不就是演戏么？我也都会的。
我低下头，再抬起来的时候，已是甜美的笑脸。我上前搂住苏辰爷爷胳膊，平生第一次用撒娇的语气说，外公，人家不想住在这边啦，我想回去照顾婶婶，还想跟雨绮住在一起啦。
我感觉到苏辰爷爷的身体明显一僵，连笑容都凝固了。
我继续摇晃着他的胳膊，用眼神提示他苏辰在看，我说，外公~~好不好啦！
他用眼瞥了一下苏辰，想了一下才继续笑着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我笑，继续笑，努力笑，最后发现，原来撒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