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过了好大一会儿,只见桑青扶着董家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玉锦看董娘子头发散乱,脸上带着几丝泪痕,她边走边用帕子擦拭眼角,进门后看到施复也在场,慌得忙转身侧过脸去,施复见她羞惭的样子,心里倒是带了几分怜悯,忙起身向她行了个礼便告辞出去!
玉锦已经让福儿等人打来热水,她亲手帮着董娘子将袖子挽上,却见她手腕上空空的什么也没戴,手指上原来戴着了两个宝石戒指也没了,玉锦记得曾经见董娘子以前手上戴着一对赤金刻龙凤镶宝石的金镯子,她还笑着和董娘子开玩笑说那上面只两颗指头大的祖母绿宝石,就够将碧竹苑买下来了,怎么不过半个月的功夫,难道这两只镯子都丢了不成?或者董娘子将镯子变卖了筹备做生意的本钱了吗?
董娘子看玉锦只是看自己的手腕,不由苦笑一声说道:“妹妹可是疑惑我曾经戴的镯子为何没了?那对镯子是我祖母她老人家弥留之时套在我手上的,戴了十多年都没有摘下来过,可是没想到竟然最后却没有保住!“说到这里不由热泪盈眶起来!
玉锦见她这般情态,知道其中自有隐情,忙打发丫鬟们出去,董娘子慢慢洗过脸,这才坐下来细细说起其中缘故,董公子带她从京城里出来后,原本两人商量好一起回老家的,可是走到半路上董公子又改了主意,说是家里房窄人多又嘈杂,回到家里杂事也多,倒不如另找个僻静地方暂且住下,等他考中了秀才后再回老家去。
董娘子自然听从丈夫的安排,于是两人便在震泽停留下来,正巧玉锦家里往外租院子,董娘子爱上碧竹苑的清雅寂静,便做主租了下来,两人因为这房子还闹了一场小小的别扭,董相公嫌这房子租金太高,抱怨她不会过日子,可是董娘子因为和玉锦已经议定好了价钱,最后虽然两人搬进了碧竹苑,但是董相公因此也生了好几天的闷气!
玉锦听到这里不由哑然失笑,没想到这小两口因为这几百两租金还吵了场架,她忙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就院子就当是借给姐姐住的好了,回头我让桑青将租金送过去,省的你家相公想起来这事就不舒服!”
董娘子忙摆摆手说道:“咱们姊妹两人情投意合,所以我才不怕妹妹笑话,将这些丑事说给你听。上次潘公子解围之后,他抱怨都是因为我随手乱放首饰,所以才会让丫鬟得了手偷走,这才逼着我将带来的金珠首饰都给他收着,可是前几天咱们说要去松江府进货,我没有了本钱,才不得不将金镯子当掉换了些银子,等回头挣了钱再赎回来吧!”
玉锦听到这里才知道原来董娘子真的是将镯子当了做本钱用,只是听她话里应该身上带的细软也不少,想来都是被董相公搜走了无奈才出此下策吧!玉锦正要开口安慰她几句,那董娘子已经低声喃喃说道:“当初我只是觉得他怀才不遇,以为我父兄不过是仗势欺人,如今看来果然长兄说的不假,他眼里只认得我带出来的金银细软罢了!”说到这里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
玉锦听她这话内中含着蹊跷,可是又不敢细问,忙递了块崭新的帕子过去。董娘子接过来擦擦眼角,才笑着说道:“我从家里逃出来几个月,就认得了妹妹一个好人,可以说几句知己话,所以才将闷在心里的事情说了出来。我不是嫌贫爱富之人,只是觉得男人若是太斤斤计较这些银钱上的事情,终究是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玉锦暗暗点头赞同,她早就看出董家娘子的家里必定是富贵逼人,而那位董公子想来是董娘子家里的管事之类,花言巧语将人家的大小姐骗了出来,也不回老家正式拜堂成亲,现在又搜走了老婆的随身细软,反而因为娘子抛头露面挣钱养家又大吵大闹起来。这位董娘子别的事情上都十分精明,说起生意来更是头头有道,可是没想到最后还是要受自己丈夫的气!
董娘子和玉锦聊了一会闲话便起身回去,玉锦刚送她出去,施复却又大步走了进来,他刚才看董娘子一脸狼狈便借口告辞,可是毕竟心里还存了几分好奇,便站在窗外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听到最后心里已经带了几分气来!
他进门后愤愤然对玉锦开口说道:“那姓董的小子还是个读书人呢,这番做派和市井无赖有什么区别?有本事自己去赚钱养家糊口,没本事只能在屋里对自己的娘子耍横,哪天要我在街上碰到他,非得让他尝尝我的老拳不可!”
玉锦从未见过施复这般发怒,心里又好奇又好笑,施复看到玉锦忍俊不禁的的神情,才知道自己有些忘形于色,忙掩饰性的咳嗽了两声,这才将自己和荣家小姐亲事告吹的原因说了一遍,“这位董家娘子大概就是那位荣家小姐,虽然我和她没有什么关系,可是我们两家却是世交,我自然不能看着世伯家的小姐被人如此欺负!”
玉锦没想到天下还有这么凑巧的事情,不由听的呆了,最后听施复说要为荣小姐出头,不由笑着说道:“荣小姐是个能干的聪明人,怎么会被人骗了去?况且这是董家的私事,咱们还是莫插手的好!表哥只帮着我们两人做好这桩生意,多赚钱进来,这就比什么帮忙都重要!”
施复听了玉锦的话暗中摇头,荣小姐虽然聪明伶俐,做生意可能耳濡目染十分精明,可毕竟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在识人上还是欠缺几分,若是那有心之人投其所好,只怕一不小心便上了那些轻浮薄情之人的圈套。他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派人打探一下那姓董的人家中的底细,决不能眼看着荣小姐陷在烂泥潭里。
当下两人又细细议定了租船的事宜,施复自去码头定船,转眼到了月底,施复便陪着玉锦和董娘子坐船去松江府,果然到了那边等了两日,董娘子的熟人朋友载的木器到了码头,玉锦捡着那做工精致的家具挑了几堂,董娘子则是挑了一些做工实惠价格便宜的家具,那边卖家果然也十分爽快,价格上又让了两成,施复则是帮着安排人将这些家具慢慢装了一大船,三人这才满心欢喜的从松江府坐船回来,等他们将东西拉到铺子里安置好,来回已经出去半个月了!
玉锦在铺子里安排好掌柜将货物摆放整齐,又找了原来定好的木工和漆工过来,吩咐他们将自己画好的样子照样加工,这么又耽搁了将近一天的功夫,等她回到崔府的时候,一进门便看到金氏的贴身丫鬟妙姐正站在前院和小厮们说话,心里一惊忙问道:“姐姐怎么从京城里回来了?”
妙姐看到玉锦忙躬身行礼,禀报说夫人前日便回来了。玉锦听了忙快步来到正房,进门一看果然金氏一身素衣坐在上首,朱姨娘和碧枝都垂首站立在旁边,秦妈妈正恭敬的给金氏端着茶盘。金氏脸上带着几分阴沉,明显是刚刚生过气的样子。她看到玉锦进门后,将手里的茶杯往旁边桌上重重一放,“我原来以为你是个沉稳有数的人,所以才将管家的事情托付给你了,没想到却是看错了人!”
玉锦心里一惊,忙上前回禀道:“不知道女儿是哪里做的不好,母亲只管教导!”心里正猜疑着金氏无缘无故说这话的缘故,只听金氏又说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又不在家里,你一个女孩儿家,能将你父亲的丧事办到这种地步也是难为你;只是你已经和李家有了婚约在身,却又和那个姓施的男人一起出出入入,这又成何体统?若是传到了京城亲家那边,这亲事万一又像上次一样不成,我怎么有脸面以后去见你早死的父亲呢?”
玉锦心里一冷,上次自己和李舒玄的婚事告吹,就是多多得益于金氏和浣芸给自己扣下了“不贞”的罪名,可是这个法子再用第二次,未免也太拙劣了些。“施复是我外祖家大姨妈的儿子,是我嫡亲的表兄,这次父亲的丧事也多亏了他帮忙料理,这次是女儿去松江府进货,他不放心才一路陪行,况且同行的还有隔壁的董家娘子。女儿只管自己赚钱养家,嘴巴长在外人身上,随他们说去好了!”
金氏自从上次得了家里的丧信之后便想着动身启程回乡,可是动身之前想着那李家倒是还没有去拜访过,这次丈夫又病丧,怎么着也要送个信过去,李家论礼也要派人去崔家祭奠一番。可是她派了个人送李家送信,却被人家给叉了出来,守门的人声称从未听说过有这门姻亲,他们家里的李大少爷是新晋的贡士,马上就要被皇上点状元,怎么会出来一个新丧的岳父呢!
金氏闻听后不免惊喜交加,惊得是李家如此托大,对崔家无礼到如此地步;喜得是现在看来不用自己过去煽风点火,李家恐怕也不会同意娶玉锦过门了,人家明明就是一口否认有过婚约,况且她也听说李舒玄恐怕就是今年的新状元了,他怎么还会一心惦记吴江乡下的那个穷庶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