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二年级的那次测验不久,袁啸勇率先向马小蝉亮出自己的旗帜,公开追求起马小蝉来。
袁啸勇拥有很多雕虫小技。譬如说扔飞镖;我们教室后门上有一个靶心,袁啸勇能从腋下和腿下面嗖嗖嗖扔过去,次次刺中靶心。那次测验考试之后,袁啸勇恢复了老样子,甚至比原先更变本加厉。大中午的时候,只要马小蝉在教室,他就开始扔飞镖。他不光从腋下扔,腿下扔,还绕过脖子扔。他已经把飞镖扔得炉火纯青了。他扔飞镖的时候,跟随他的那些烂兄烂弟都跟着怪声怪气叫好,一边叫一边望着马小蝉哈哈大笑。
所有的人都看出来,袁啸勇看上马小蝉了。
但是马小蝉并不理睬。袁啸勇的各种表演,她连眼皮都不抬一下。马小蝉是见过大世面的啊,她的家从哈尔滨轴承厂搬到洛阳轴承厂,又从洛阳轴承厂才搬到咱们襄江轴承来的啊,她跑遍了半个中国啊,怎么看得起袁啸勇这只小公鸡呢?
应该说那一阵子马小蝉替我们班的很多同学出了一口恶气。那一阵子袁啸勇很沮丧,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袁啸勇一沮丧同学们都高兴起来,大家互相传递着眼神,一种很快乐的窃喜迅速传递。全班很快搞了一次排球比赛,马小蝉在这次比赛中大出风头。她那种标准的发球姿势,屁股一翘一翘的垫球动作,赢得了大家的喝彩。
但是我们的快乐没持续多久,很快被袁啸勇打破了。
有一天晚上,我从教室加班回寝室,快进宿舍门的时候,袁啸勇把我堵住了。
我找你,袁啸勇说。
找我?我望着他,小心翼翼地说,找我干什么?
找你谈心,他说。
谈心?我有点疑惑。我和他…我们有什么心可谈呢?
是,我们今天谈谈心,他说。
操场的四面都是楼房,一面是教室楼一面寝室楼,一面是食堂,另一面不知道什么建筑。四面楼房把操场围成了一个长方形的巨大的天井。我们两个坐在天井角落的乒乓球台上,开始谈心。
杜光辉,你喜欢马小蝉吗?袁啸勇问。
我心里一跳。
在我们班,甚至全校,没有哪个男生不喜欢马小蝉。她的漂亮,高贵和一口好听的普通话曾经是我们青春的一个标杆和我们人生的航标。
不喜欢,我说。
我不相信,袁啸勇抬一抬我的下巴,盯住我的眼睛。
真的,我只喜欢学习,我说,我不喜欢女人。
袁啸勇低下头,双手抱住脑壳,说,我怎么就想女人呢?
月亮朗朗地照过来,整个操场一片银色,一个国旗杆孤孤地矗立在我们面前,顺着国旗杆望上去,天空又高又远。
你知道我喜欢谁吗?很久很久,袁啸勇说。
你喜欢马小蝉,我说。
真的?你能看出来吗?他侧着脸问。
全班都能看出来,我说。
真的吗?他用手撑住身子,从乒乓球台跳到地上,情绪很兴奋地说,那你说说,马小蝉知道吗?
应该知道,我说。
那她对我是什么看法呢?他急急的凑过来说。他的脸凑在我眼前,我能清晰地看到脸上的疙瘩豆和黑茬茬的胡子。
那就不知道了,我说。
这是问题的关键,他说,这是问题的关键之关键。
他两腿并立跳上乒乓球台,又跳下去,再跳上来,如此反复十多次,一点气都不喘。
你来跳一次,他说。
我不敢跳。
你只管跳,他说。
我像青蛙那样,连蹦了几次都跳不上去,他在旁边教我,怎么教都不行。他急得满头大汗,最后只好放弃努力。
班上还有谁喜欢马小蝉?他突然蹦出一句。
还有谁?我思索了一下,摇摇头。
我们到教室里去侦察一回,看看都有谁在喜欢马小蝉,你敢不敢?袁啸勇问我。
袁啸勇这个建议像火柴一样划亮我的脑壳,我浑身打了一个激凌,提气一蹦,居然蹦上了乒乓球台,又收腹蹦下来。我又提气上蹦,又收腹蹦下来。我从此学会了这个绝技。
那天夜里,袁啸勇把男同学的书桌翻了个遍。我们读了几乎所有男同学写的日记。大部分男生的日记里都写着马小蝉,包括那些成绩和各方面都表现平平的人,这让我感到了问题的严重和极度的震惊。所有这些人,都在此后的日子里,被袁啸勇找各种借口,吃了他的铁拳。
都看完了。走到我的课桌面前。我说,我的就算了吧,我没有什么可看的。袁啸勇偏脑壳想了一下说,既然都看了,你的也就看看。我打开书桌,找出本子给他看。我不相信他会看出什么。那时候我已经会写藏头诗,我在第一张纸上写,爱我中华;第二张纸上写着,马到成功;第三张纸上写着,小心翼翼;第四张纸上写着,蝉在树上。我没想到袁啸勇一下子就破译了。他冷笑把我的本子撕下来,一点一点撕碎。
他说,你不是说你只喜欢学习,不喜欢女人吗?
我不敢吭声。冷不防他的耳光已经扇起来了。啪、啪两声,像两只锐利的刀片刮过,我的脸一下子热了!你还敢爱她吗?敢不敢?他扬起巴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