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典典出院了。
我知道现在对我是个最大的考验,如果钟典典胜利了,我从此要离开马建,离开和我共同生活了四年多的心爱男人。我害怕的心慌,我从来没有这样心慌的感觉。怎么办?我请教九只燕子。燕子们说,孙燕,你不能让!你比他老婆年轻十岁,你有你的优势!这个社会,妓女都是帮妓女,富人总是帮富人。陪马建睡过的燕子说,他日功不行,好对付。燕子们说,孙燕,要想抢这个男人,要他离开老婆,首先要让他变坏!你舍得我们用他吗?我说,只要能让他离开他老婆,回到我身边,我什么都舍得。
第一只燕子陪他,不管多晚,凌晨三点还是四点,他都要回家,象在潜江开发廊初期一样,后来又换了一只燕子,他就招架不住了,一整夜不回去了。这是一场很艰难的拉锯战。用第五只燕子的时候,马建得上了性病。
那一天,马建慌里慌张地跑来,说,燕子,出大事了!我说,出什么大事?他说,我下面流脓了!他扒开裤子,掏出来挤,我一看就明白了,是淋病。我没有他那么慌,搞我们这一行的,至少是半个性病医生。我说,你这病从哪儿得的?他说,我怎么晓得?我说,未必是天上飞来的?他说,孙燕,你没得过这种病?我这病就是你传的!
我的脸都气白了。我承认我做过“鸡”,但是我从没得到性病。自从遇到了他马建,我再也不没有第二个男人了。我说,马建,你走吧,你这病街上到处都是治的,不过要抓紧,治晚了要出大事。马建说,你不管我?我说,我有啥资格管你?马建蹬蹬地跑下楼,他开着车在街上转一圈儿,在电线杆子上瞅来瞅去,又把车开回来。
马建弓着腰说,燕子,救我一救,我下面又痒又痛,哎呀,有蚂蚁在里面爬。我掀开被子,一个仰身起来,扒开裤子,扯掉短裤,说,你看!你好好看!我孙燕是不是有性病!马建说,孙燕!我说,你摸摸你第三颗扣子想想,我跟你四年多了,我有没有第二个男人?马建一副悔恨的样子,说,燕子,对不起。我的眼泪不停地流,一把一把地。我说,我算个什么呢?我是个小老婆还是个“鸡”?
马建一连打了三天针,一天比一天见好。第三天晚上,马建醉醺醺地回来。我说,你怎么还敢喝酒?你不要命了!马建说,我不是好了吗?我说,医生是严禁喝酒的!马建不屑地说,要听医生的,恐怕年都过不成了。
治病这一段时间,马建不敢回家,怕传染给他老婆,他整天住在我这里。我给他洗头洗澡。我拿这个男人实在没办法,他是一头犟牛。夜里他要跟我做爱,我怕极了,搂住他说,你这病还没好,过两天行不行?他捏着硬梆梆的下面说,怎么没好?怎么没好?我说,我的爷,你还喝酒,你不要命了!马建拧着眉毛说,你怕传染给你是不是?你他妈整天说爱我,原来你这么怕!钟典典替我挨砖头,死都不怕,你却怕传染!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还说什么。我只好岔开腿给他。我晓得这一劫跑不脱,不发生点什么事,不能让他明白我爱他有多深。第二天早上,马建的鸡鸡又流脓了,他才又慌张起来。你必须听我的,我说,你要再喝酒,你会烂掉!
我们一起打吊针。马建坐在窗子边,他的吊针瓶子挂在窗棂上。我坐在门边,我的吊针瓶子挂在门上边的一个勾子上。我们的样子很滑稽。打针的时候,我们有大部分时间沉默着,偶尔对视,也是默默的注视。九只燕子都去检查了,她们都没病,马建的病从哪儿来的呢?这个男人变了,被钟典典和我惯坏了,一个最高贵的女人和一个最低贱的女人,我们都犯了一个共同的错误,就是惯这个男人。有时候沉默久了,马建会说一些话,说他的建筑,总之是很累很忙,天天有应酬,很无奈。给他打工的建筑工人又怎么办。马建说,唉,孙燕,你怎么对我这么好?我说,因为你救了我。他说,就因为这吗?我说对,我是江里面的一根稻草,很贱很贱的一根草,你把我捞起来了。马建叹一口气说,你是真爱我的。我的泪珠滴下来,我现在越来越爱流泪了,他总算明白了我的心。我说,我能为你去死。马建深深地出了一口气,低头不语。
我们的病断断续续治了十多天,这些天里马建一直没有回家。病刚刚治断根,钟典典找过来了。
这一天中午,我正趴在马建腿上午睡,燕子们开了两桌麻将,屋子里烟雾缭绕。钟典典带着妹妹来了,一推开门,屋子里静下来了。她逼视我,我很平静,眼光和她对视。钟典典问我,这个月工资给你了吗?没有人回答她。钟典典说,马建,把这个月工资给她,让她走。马建不吭声。九只燕子目光都盯住他和钟典典,她们的眼光很漠然。钟典典说,马建,你让她走不走?马建还是不吭声。钟典典的手一直抖,不停地抖。我看马建。这是关键时刻,一生中的关键之关键。马建说,有什么事回家说好不好?钟典典心一横,说,你不让她走是不是?好吧,那我走!!
钟典典蹬蹬地出门,捞起窗台上的酒瓶子往外面砸。外面是幕墙装修的,一砸哐咣一声,一砸又哐啷一声。马建站在走廊,看钟典典砸。钟典典一共砸了二十多个瓶子。每砸一个,马建喊一声,砸得好!马建一共喊了二十声好。这中间钟典典妹妹逼问我,你跟我姐夫什么关系?我斜着这个小妮子说,睡在一个床上还能是什么关系?
钟典典手抖得拿不住瓶子了,眼里只有一种逼疯了的母兽的绝望的光。她站在走廊上抖,全身抖,腮帮子鼓着鼓着说不出话来。她仍然很美,脸上缝的十四针只留下了一道印,没有破她的像。她没想到她用一条命都不能换回一个男人的心。我心里被挑了一下,很异样。钟典典妹妹吓坏了,扶住钟典典。钟典典说,马建,我们不过了,不…我们离婚……!马建木然地站着,他没想到弄成这个局面。钟典典妹妹扶她下楼,钟典典走不稳了,她妹妹撑住她。钟典典牙齿颤颤地想说却说不出来,她妹妹说,姐,这个男人废了,要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