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啸勇的一顿酒起到了作用,刘根生和马兰离婚后,马兰和任何男人来往,那个男人都要挨一顿打,只有袁啸勇除外。在这两个男人的夹击下,马兰在襄阳呆不下去了,跑到武汉。
她到武汉有十年了,袁啸勇说。
十年了?
我们这个越来越大的城市太可怕了,在这个人口已经超过了八百万的城市,当年清丽可人的马兰在干什么呢?当一个幼师?一个服装设计师?一个导游?
她在当“鸡头”,袁啸勇说。
“鸡头?”我愣了一下。
就是你们武汉人说的“妈咪”,袁啸勇说。
是管很多“坐台小姐”的那种“妈咪”吗?我问。
对,就是那种“妈咪”,袁啸勇说。
我张了张口,仿佛有人在嘴里塞了一只土坯,半天说不出话。袁啸勇也半天说不出话。我们把剩在杯底的酒倒在茶几上,看着它顺着茶几往下流。
沉默了很久,袁啸勇低沉着说,马兰的爸爸知道她在当“鸡头”,径直追到武汉,他已经很老了,打不动马兰了,他气吐了血,然后从长江大桥跳下去自杀了。
我用手指在茶几上沾着酒乱划一气。如果是我,普玄,我去当一个“鸡头”,我的父亲,那个在乡村小学奋斗几十年的人会自杀吗?
前几天,从乡下来武汉一家发廊做“小姐”的一个女孩被人杀死在发廊门口,杀死她的不是别人,而是女孩的父亲。他杀了女儿之后,当街自杀了。
我们去找马兰。
我们像两个豪气冲天的疯子。我们光着赤膊,衣服挽在胳膊上,挺着胖肚腩。
她那里的“小姐”漂亮吗?我大声问。
漂亮!袁啸勇大声说,我日他妈,从没见过哪个“鸡头”能招那么多漂亮“小姐”。
我呼口酒气出来,在街头大喝一声,嗬!
袁啸勇也吐口酒气,也大喝一声,嗬!
我们哈哈大笑。
袁啸勇说,找到马兰,挑一个漂亮“小姐”给你,你敢不敢“打炮”?
打!王八蛋不打!我豪气冲天地说。
我们上了一辆的士,的士拉我们到汉口青年路一家洗浴中心,马兰已经离开那里到武昌东湖开分店去了。到了东湖,我蹲在湖边开始吐,兜肚连肠地吐,连苦胆都吐出来了。袁啸勇把手指头伸进喉咙里抠,但是干抠了半天,却抠不出来。
你拍我的背,袁啸勇一边干呕一边说。
东湖里深夜居然有人划船,船上点着烛灯,星星点点的,如同我们青春的梦。伞状的绿树环绕着东湖,静墨而美丽。我拍袁啸勇的背,嘭,嘭,嘭,在静夜里清脆而响亮。
袁啸勇最终没吐出来。他痛苦不堪地蹲在地上,盯住我呕吐的秽物说,你怎么一吐就吐出来了?你真是,什么都比我强。
我的确舒服多了,头脑也清醒了。我想起刚才说的话。如果马兰给我安排一个“小姐”,我去“打炮”吗?
我们上小学,上中学,上大学,一步一步进入这个城市,这些“小姐”们,也从四面八方的乡村,用自己的身体挤进这个城市。
她们是我们的姐妹。
袁啸勇站起来,问,我头发乱不乱?
我说,不乱。
我们站在门口,齐声高喊,马兰,马兰,马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