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颀云神色犹豫不决,把这一切告诉她是否合适。
云婆婆望一眼此刻安分的烛火,开门见山地说:“这几日我全力修复这九阳穹光剑,消耗太多真气,这山涧所设置的屏障只怕不会撑得许久。我直接问你,你与薛礼是何关系?”
柳颀云闻言惊讶地看着云婆婆,道:“他乃家师。”
“难怪他会将九阳穹光剑交给你。”云婆婆似乎早已料到一般,深邃的目光看着那凤凰鼎上旋转的九阳穹光剑,仿佛是在回忆什么,“这把剑,当年曾是家兄佩剑。”
“什么?”柳颀云讶然望着云婆婆。“家兄?婆婆家兄……”
云婆婆微微叹息,宽大的粗布衣袍让她此刻看起来有些苍凉之意,“你或许知晓九阳穹光剑乃至尊至阳之利器,而我当年所习的是极阴柔之功,太极天地,我曾想以此剑平衡我体内的阴寒,可惜事与愿违,不但没有平衡体内寒毒,还使九阳穹光剑侵染了寒气,家兄因此命丧疆场。薛礼与我有杀兄之仇,可他与我也有救命之恩。他用所习至阳之功将我体内寒毒逼出,让我又在他府上疗伤养病。”
柳颀云不知云婆婆与薛帅之间竟有如此深的渊源,可他又不懂,云婆婆为何会流落此地?
“你可知何为影子?我为了还清欠他的债,伤好后便甘愿做他的影子。深夜伏在屋顶替他挡掉所有偷袭刺杀他的人。”云婆婆说到此时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
“后来您怎么到了这里的呢?”柳颀云忍不住好奇地问。
“我与薛礼有缘,却无夫妻之份。你从容貌便可知晓我是异邦之人,怕有异己暗算于他,最后留了信笺离开了长安,到这里隐姓埋名,过闲云野鹤般的生活。”云婆婆瞥一眼站在阴暗角落里的南兮,摇摇头,悲伤地笑道:“那是我的悲伤往事,勿要再提了罢。”
柳颀云恍然大悟,这便是她为何有这套白色战袍,而自己穿上白袍时,她似乎有种见到故人的神色。
一时间大家再次陷入沉默。
山洞里“叮叮咚咚”偶尔有碎石掉落,云婆婆长身负手而立,凝神望着黝黯的洞顶,那一刻她的守在此处多年的孤寂与决绝离别,再一次在心里涌动着。
“咣当!”一声,一块儿大石砸在地上的声音唤起所有人神经。
有人擅闯翠屏山涧的清幽之地,云婆婆有些恼火,但碍于身边还有三个孩子在,便隐忍不发地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柳颀云和陆佩然等人均点头应好,翩然跃出巨石,飞身出山洞。
云婆婆最后一个立在山洞外,仰头望着云雾迷蒙的天空,此刻平静的异乎寻常,不见丝毫鼓荡,却充满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重压迫感。察觉有异,皱眉不悦。
柳颀云仰望天上疾驰的乌云,知道这云雾里隐藏着无数未知的杀机,虎目因牵挂边疆战况现出伤感的神色,于是便将薛礼此刻被西域大军困在锁阳城将近月余,他正是要去天德军城搬救兵的,而这追杀而来的人是阻止他搬救兵的人。
云婆婆一直平静如古波的脸上现出惊讶神色,旋即又陷入蹙眉沉思:六气为时,三候为气,五日为候。玄鸟至,雷乃发声,始电。二月三候为之始电,上爻动,震变为离,离为电,电者阳之光,阳气微则光不见,阳盛欲达而抑于阴。
她立于山石上的身姿神态端庄娴雅,一片大家闺秀的风范,清雅的面容上露出痛苦挣扎的神色。半晌,她再次仰望头顶的天空,长长叹口气。仿佛下定决心般,转而将陆佩然、高奇和南兮三人唤到柳颀云面前,
上前将柳颀云拉到陆佩然等人面前,道:“我派这三位徒儿助你一臂之力,若能成功,也算是我一桩心愿。”
“婆婆,您的好意颀云心领,只是……”他看着这几日每日在山涧里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三个孩子,各个不过十三四岁。自己此行凶多吉少,带着他们着实难以照料,何必再卷入这世上的残酷战争呢?
而陆佩然、南兮和高奇三人正一头雾水地听着他们的谈话,紧接着说到就到了自己身上。
陆佩然一边留意着那山涧屏障异样,闻言不解地问:“婆婆也要跟我们一起么?要离开这里了么?”
云婆婆用一种母亲特有的疼惜轻抚着她的发鬓,摇摇头,柔声道:“不,我会留在这里。他们不会找到我的。”
“那佩然也不要离开。”陆佩然坚定地目光看着云婆婆。
云婆婆摇摇头,慈爱地劝道:“你们前几年不就嚷嚷着要出去么?那时你们三个还小,让你们出去不放心。可现在你们长大了,跟我这个老婆子呆在这里实在可惜。山外天大地大,去好好闯荡一番,也不枉你少年轻狂。”她说着看向柳颀云,似是看出了他的难意,便笑笑道:“我这三位徒儿亦非等闲,当年均是身有残疾,父母丢弃荒野,我不忍他们夭折便带回来用药物调理,并辅以花酿润泽,如今几乎全然康复。小奇的梨花枪神的薛家枪法真传,加之我这么多年精进,可千里奔袭直取上将首级。南兮,医术高超、上知天文下通地理,可助你此番前往天德军城。佩然轻功卓绝,冷器凌厉,可与你同进退,切勿小瞧了他们。另外,先前被你救过的灵兽早已康复,它可助你们一个时辰内便出得山涧。”
柳颀云深知难以推脱,又对自己将敌人引来打破他们安静的生活而感到自责。
三个孩子红着眼眶巴巴地望着云婆婆,他们的心情复杂而难过。
云婆婆在那一刻亦如天下所有离别的母亲般温柔慈祥,她苦笑着对四人说:“我身为胡族之子,却为情所困,若出山去救他,便是叛国之罪。”她抬头看着柳颀云,双眼里满是痛苦焦急的神色,“可我却还是担心他的安危。既然如此,便拜托于你,还有这三位孩子,定要快些带出天德军城之军以缓他围城之险吧。”
柳颀云一时百感交集,却只能郑重行礼点头应是。
“砰!砰!砰!”
山洞内传来碎裂巨响,凌厉嫣红的火舌忽然由内喷发出来。
“轰!”另一声如雷贯耳的爆响,比先前更多的激响从山洞内尽数爆发,洞口砂石“扑簌簌”地洒下。
云婆婆清啸一声,双脚蹬地,以凌厉之势直朝山洞内扑去。
“婆婆!”
陆佩然、高奇和南兮三人惊呼着便要冲进去。
柳颀云回身一震,将三人统统震退几十米开外。
“锵!”
刺耳的剑鸣声由山洞中传来,柳颀云一声长啸,足下一个旋转,劲力转换之快令人目不暇接,他身法灵动天成,出手若电,端端正正握住从山洞中飞出的九阳穹光剑。
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柳公子快带着他们离开吧,老身将在此闭关修炼,不再现身。去吧!去吧!”她似乎有些疲惫,说完山洞里便再没有了声响。
陆佩然、高奇和南兮三人望着山洞痛哭流涕。
柳颀云握着再次回到手中的九阳穹光剑,心中豪情壮志再次激发,带着陆佩然三人快速收拾简易行囊,跨上灵兽,向山涧外冲去。
苏曼尔望着眼前疯狂动荡的屏障,娇媚的双眸中现出狂喜的神色,一声喝令,带着黑鸦全力追击而去。
——夕阳西下,彩虹浸染了半个明媚的天空,花香弥漫的远山渐行渐远,玉山的蜿蜒的大道上,三匹骏马正疾驰而去。
上官茗轻轻挥手,眼前云雾化作梨花花瓣片片飞旋散去,她欣慰的笑容浮起在唇角。
华灯初上,长安城夜晚的繁华才刚刚开始,夕阳楼怎么能错过这样好的生意时机呢。
——明月高升,清幽银光洒满在玉山每个角落。
姚欣儿在玉山呆了整整一天,也没见到上官迦叶和沈长亭的影子,甚至连季云初也不知所踪。独自一人只是闷闷的生气。
一个丫鬟见她胳臂支着香腮直打瞌睡,小心翼翼地上去劝道:“姚小姐,天色已晚,我们是不是……”
姚欣儿心情本就失落,定定的缓了缓神儿,方才起身望向门口。明月当空,凉风习习。她知道今天是断然见不到他们了,嘴上却不放过,低声骂道:“死家伙,等你们回来,本小姐便十坛醉花间灌得你们烂醉不可!哼!”她骂的痛快,可心里还是空落落的,懒懒地对丫鬟道:“走吧。”说完转身便走。
这时从门外又进来一个丫鬟手执信笺递给姚欣儿。
姚欣儿诧异地接过,打开细细阅读。
信里所有的意思就是,为了她的人生安全,她们先走了。姚欣儿留下需时刻与他们汇报京城鲁国公和曾亲王动向。
姚欣儿双手颤抖地执着信笺,忽然大发雷霆,将信笺仍在地上用力地跳着踩着,高声嚷骂道:“讨厌的上官迦叶,说好要带我一起的,又把我留下来!”
当然,最后骂累了才终于回屋休息,暂且不提。
——
“长安重游侠,洛阳富财雄。玉剑浮云骑,金鞭明月弓。斗鸡过渭北,走马向关东。孙宾遥见待,郭解暗相通。不受千金爵,谁论万里功。将军下天上,虏骑入云中。烽火夜似月,兵气晓成虹。横行徇知己,负羽远从戎。龙旌昏朔雾,鸟阵卷胡风。追奔瀚海咽,战罢阴山空。归来谢天子,何如马上翁。”
洛阳城外官道边的田间地头,有放牛娃正高声吟唱着卢照邻的《结客少年场行》,蜿蜒而过的河便,三个年轻男子正在饮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