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本华在《意志与表象的世界》这一著作中指出:“所有真正而纯粹的爱都是同情心。”“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且看看,我们的同情心能到达哪些边界。对以下的人和事,多数人马上产生同情心:地震废墟中的灾民,洪水里漂浮的孤舟,战争废墟上奄奄一息的儿童,断了一只翅膀、在草丛里哀鸣的小鸟,在风雪里背着柴禾拄杖缓行的老人,垂死的艾滋病人,无助的癌症患者,被凌空飞来的招牌砸倒的行人,陷进冤狱多年而终于洗雪,但获得自由以后囊空如洗的人,为亲人遽逝而痛哭的纯情少女,嗷嗷待哺的婴儿,孤坟前的哭丧者,因见义勇为而受到伤害的仁人。
再看,以下的人和事,观者可能同情于先,但随即把怜悯压抑下去:酗酒者,吸毒者,因嗜赌而变为一无所有的朋友,行乞的健全者,拖着一大帮儿女来求助的年轻父母,打架后流血的脸,为逞能而受伤的冒险者,被二奶抓破脸的官员,因偷情而摔断腿的男子,因失恋而自残的青年,为整容而毁容的女子。
一般地说,直观较能引发同情心。山寨版乞丐,走下自家的轿车,绕个弯,穿上破烂衣服,往脸上擦锅灰,匍匐在人行道上,成了无腿的残障人。我一直推测,垂帘听政的太后,对刚刚涂上蔻丹的指甲的关注,每每胜过对边远地区啼饥号寒的灾民。
同情心出自自身经验,叔本华说:“对真正的德行来说,纯粹的观念是没有用的。”当年戈尔代表民主党竞选美国总统,在提名大会上最感人的话是:“小时候,我母亲在餐馆当侍应生,靠一个夸特一个夸特(面值25分的硬币)地赚小费,来养活全家。”从他闪闪的泪光,大家认定,他是有同情心的政治家。
为一只蜻蜓在手里痉挛而流泪,是儿童的同情心。为天下寒士祈求广厦千万间,是书生无补于事的同情心。为麻风病人洗伤口,是宗教家足以成人类楷模的、无预设前提的同情心。
(2011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