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谦心里一阵慌乱,这慌乱莫名奇妙。何文萱还没到,自己没慌乱的道理,再加上下午何文萱对自己面子的照顾,之前对何文萱的种种揣测已经烟消云散了。只是她没到,自己倒有些担心起来,她去干什么了?是不是路上邂逅到帅气的男子,两人手拉手在路上谈人生,谈理想?不会,绝不会,给自己设这难题做什么?自己没资格难受,假如真这样,难受的该是孟周,好比孟周的衣服被别人抢了,受冻的是他,与自己何干?不过自己也没衣服,冻得厉害,觊觎衣服是难免,更觊觎别人的抢先。
操元忙说:“那还好些,今天都没带家眷,一群哥们吃得倒开心些,干脆让她别来了算了。”
学谦心虚地插嘴道:“女人的确娇纵不得的,孟周,等会让你媳妇站着吃。长老爷们的脸。”
孟周面无表情,嘴角若有似无地上扬,似是而非地笑。
兴许天下的巧合都是上帝事先安排的玩笑吧,就像我们每每看武侠片,老实的男主角总是会将惨遭毒手的死人尸体上的匕首拔出,这时候,总是有一堆名门正派人士及时出现,“是你,就是你杀的。”可惜学谦不是老实的男主角,这话也确实是他说的,没可能抵赖,只是何文萱出现得太不是时候。何文萱在路上被的士司机宰客,平白无故在路上多绕了几圈,再加上自己本对这馆子不大熟悉,好不容易累得气喘吁吁找到了地方,自己却忘记了孟周定的包间名字,问前台的服务员,服务员不识孟周的姓氏殷。可见她初中的历史绝对不好,也绝对没看过《封神演义》,她以为何文萱问他于先生,正巧当晚正有一位于先生在隔壁间吃饭,何文萱推门进去,发觉进错了,赶紧道歉出来。
不由得火冒三丈。索性打电话给孟周,却发现孟周关机了,愤怒更加一层,干脆打给学谦,让孟周生气的好。刚拨了号,突然隔壁间一阵大笑,这笑声熟悉,是操元那放荡的淫笑无疑,只是还有些笑声暂时分不出主人,像收容所里的黑户。何文萱附耳于门上,定是他们无疑了,只是这号还是拨着,她有意让孟周难堪,让学谦长自己的脸。
学谦前一番哲学言论,万幸没被何文萱听到。只是引起一阵大笑,分明增加了何文萱的注意程度,她隐约听到自己的名字,干脆不推门进去,听听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不想全是些淫词秽语,操元的淫笑,文斌那阴阳怪气的调侃,幸好自己没跟他好,大抵里面在开玩笑说自己在路上遇到了帅哥,跟别人跑了,间插些隐喻的荤段子,像顽强的苍蝇,在自己的耳边盘旋着不肯离去。何文萱气愤,只等学谦接电话,打断他们这无聊的谈话。
学谦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以为是父母催自己回去,跟大家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我妈!”包间里变得安静,正方便了何文萱的监听,学谦不想到是何文萱的电话,心中突然夹杂一阵欣喜、惶恐与澎湃。他不敢接这电话,怕对话引起孟周的怀疑,又觉得自己担心得多余,孟周的电话关了,何文萱知道自己的电话,问自己在哪个厅,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是中国人,中国的青年人,大多有超强的幻想能力,学谦幻想,他接了这电话,何文萱正在学校的操场,约他过去,她有意不来吃这饭局,要考验自己过去不过去。大概就是如此吧,她不会安排到西餐厅见面,那样会让自己多花钱,她心里有自己,不禁心里一阵感动。但是这电话在这里接不得,干脆为了给她省钱,到走廊给她打回去。还能一博美名。对孟周说:“出去接,你们继续聊。
我妈估计要和我唠叨一会儿。”被何文萱听得清清楚楚。何文萱想这男人也就这点种,刚刚恢复的一点好感立马消失殆尽。
心想全天下的男人都同样虚伪不堪。
何文萱在门外知道学谦要到走廊接电话,存心让他难堪,听到学谦离座的声音,一个虚伪的身影映在毛玻璃包间门上。
何文萱省得学谦开门的力气,这也是真的心疼他了,一把把门推开,映衬着不知所措、瞠目结舌的学谦。
何文萱不看学谦,仿佛学谦在她眼中化成了分子漂浮在空气中,只顾得侧身进门,冷笑道:“说什么呢?”眼睛乜斜一下孟周,孟周也窘得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说:“怎么这么快就来了……等你半天了,快坐下吃吧,服务生,加一份餐具。”
何文萱又瞟了一眼学谦,这个动作自然躲不过孟周,操元也当然注意到,露出诡异的神情。文斌不敢看文萱,只顾着低头摆弄手机,其余三人依然在说笑,笑得放荡,让何文萱愈加气恼。
“我是来跟你说一声。”何文萱语气柔和,语调加重,这两者并不矛盾,“我妈那边让我赶快回去,我家有亲戚来访,你们继续吃吧。”
孟周只顾着机械地“啊,啊,啊”,像卡壳的录音磁带。这间隙中,何文萱已经自顾着走了,只留下一阵凉风,飘带些许香气。她从门口擦过学谦的时候,学谦脸上仍然残留着呆滞的神情,手里拿着尚未挂断的电话,盯着屏幕发呆,那擦肩而过的瞬间,何文萱恰当地停了一下步子,像高潮开始前的过门。学谦只看到自己的电话上显示“未接来电”四个字,在意识里放大了几倍,像是鲜红的嘲讽。她挂了电话,在这一瞬,挂断即意味着对自己的态度,她看清楚自己了,她知道自己是个无能的懦夫,她给过自己机会,是自己懦弱无法把握。学谦心痛得无法再痛下去,好像那痛撞到了墙壁,无法再走下去。
场面的尴尬只属于学谦,包间里毫无尴尬的气氛。适好操元带来的三人化解了尴尬,孟周冷淡,操元暗笑,文斌不觉,学谦羞愧;世界上所有的情绪同时相聚在此。不免空间狭窄,挤得难受,王言笑等三人自顾着自己说,学谦回包间,心痛得不想掩饰,只是瘫在椅子上发愣,操元点上根烟,孟周一反常态也点了一根,吸了一口,呛着了,连咳了好几下,操元装模作样地帮他拍背。孟周咳完了,做个手势让操元停止。眼睛不看着大家,像是看着自己面前的餐具,只是一口一口地吸烟,这时候场面才真正尴尬起来。王言笑三人见样子不对,也停止打闹,打岔问大家怎么了,孟周说没事,那三人就说菜还没上,出去买酒便宜些,孟周没拦着他们。
学谦伸手向操元要根烟抽,孟周这时候自顾地说:
“有些事情我早知道了,我不想说,因为我不愿意相信,女人是小事,只是我对背叛感到了难受了,是不是,操元?”
操元支吾道:“呃……呵呵,吃饭吃饭,不说这个了,刚考完,今天开心。”
孟周冷笑一声:“我就是选在今天说的,今天真是看了一场好戏,只是抢我角色的人,没有演好,对不对?”微笑地表现风度,“不仅没演好,还把我们的女主角给惹恼了,不过戏还是很成功的。我鼓掌。”学谦听见他说什么,自己心里难受得不成样子,这话的威力倒不是很大,此刻他无甚可说,只是心头凉得厉害,那痛进了单行道,后面的痛紧跟上,没有退回去不痛的道理,学谦挣扎地默念道:“一切都该结束了吧。”
孟周继续道:“是不是,我的谦哥哥?这道理你不会看不懂。”
学谦站起来,两腿发软,尽力让自己站得稳当些,眼睛透着绝望,孟周的心里愈痛快了。正巧王言笑等三人回来了,带了两瓶枝江。学谦把酒打开,给自己满上,孟周知道学谦要做什么,但还是明知故问道:“你怎么了?不是从不喝酒的么?”
学谦眼睛布满血丝,透着恐怖,踉跄一步走到孟周的座前,操元识趣地起身,把位置让给学谦,学谦端起杯子,孟周作势要给自己也满上,学谦制止孟周的动作。孟周直喊:“怎么了,怎么了?”
学谦把杯子端起说道:“我对不起你,你早就明白了,我难过得很,虽然你也许不信,我跟她什么也没有,只是我一厢情愿,她喜欢的是你,怎么说呢?我不配她喜欢的。我跟你比,我什么也没你优秀,我难过得很,对不起你,你可以鄙视我,拿我不当兄弟,那都是你的事。我向你坦白吧,我跟她吃过一回饭,操元知道的。”操元恼怒地看着学谦,不过学谦此刻已经断然想不到那么多,依然自顾着说下去,“不过,只是吃饭而已,是我喊的她,你也别怪罪她了,是我缠得她没法子了。”学谦几乎要流泪了,“不过她是个好女孩,她喜欢的是你,所以,你要好好跟她谈下去。”孟周低头不语,操元和文斌一致诧异地看着学谦,文斌心里高兴得很,学谦也是失败者了,好比刑场上的人遇到了同事,总也会有些开心的情绪,自己好歹不孤单了。学谦把酒一饮而尽,“对不起,孟周,你们继续吃吧。我先走一步。”
出了门学谦身上一阵冷意,此刻该下场雨,更应该是场暴雨,一想到何文萱,不,不敢去想,但始终控制不了自己,轻轻地只去想她一点点,那耻辱感,负罪感,自卑感,三位一体地纠缠着,何文萱怕是再也不会理自己了吧?挂断拨号的意思已经明确得无以复加了。那复杂的情绪,像一群觅食的苍蝇,盘旋在学谦的脑袋上空,学谦顶着一群苍蝇消失在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