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西雅图专业摄影师杰姆·道尔先生在中国西北采访时,听火车上的乘客说起甘肃省定西的百姓由穷变富的故事。乘客中一位老先生说,以前定西的房子叫“一坡水”,为了积水,屋顶只朝一个方向倾斜。定西的姑娘嫁人就要看男家有几个水窖,水窖多的容易讨媳妇。定西是中国最苦的地方,1984年以前没有电灯,每年只下三百多毫升雨。这个被联合国认定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地方,这几年却从苦海里爬出来,变成了中国的马铃薯之乡。
到定西的那天是7月里的一个星期六,正巧遇上了6个月来的第一场雨。小雨淅淅沥沥,时下时断。站在定西宾馆的大门前,道尔先生感叹地说,作为摄影师,他不喜欢雨天。但是,对于定西来说,今天可是好日子啊!
周末的定西市区并不热闹,我们要找人聊天,便去了理发店,还去了餐馆。一路所见,一个个定西人神采奕奕,无论是坐在屋檐下聊天的老人,还是空地上舞剑的锻炼者,还有欢蹦乱跳的孩子,脸上都没有愁眉苦脸的阴影。
在饭店吃饭的时候,一个女孩子在父亲的鼓励下走过来和杰姆用英语对话。她说:“我今年11岁,名字叫……”杰姆问她,今天几号?现在几点?她抬起手臂,看了看手表,答得非常准确。“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杰姆。”女孩几句简单的英语拨动了这个美国人的心弦。他感到定西不仅解决了温饱问题,还解决了教育和对外开放及文化包容问题。杰姆吃惊地看着这个美丽的孩子,只顾着和她对话,饭也忘记吃了。
第二天仍旧下着雨,但是,我们怎么也坐不住,雇了一辆出租车就往乡下跑。我的笔记本上有很多线索,都是当地百姓告诉的,我们都想去。上了车,却没了主意,到底先去哪里呢?商量了以后,要去最苦的地方,要看“一坡水”的房子,看水窖,看土豆田地。司机说:“我们小时候一家人每天只有一碗水轮流洗脸,洗完以后还要喂猪呢!”杰姆说:“那我们就去访问你的家乡吧。”司机说:“我们家乡从来没有来过洋人。”杰姆说:“我就是第一个访问你们家乡的洋人!”司机的家乡很远,离城市有六七十公里,前半段是柏油路,去年刚修成,另一半是山路,颠簸不平。汽车像青蛙般跳着向前,时常把我们的身体颠簸得离开座位,再落下来。
定西的山坡全部都是梯田,弯弯的曲线,层层叠叠,覆盖着金黄的麦子,碧绿的玉米。稀疏有序的土豆镶嵌在黄土地上,就像颗颗宝石,简直美极了!当年学习大寨,定西的铁姑娘也是榜上有名,上了北京报纸的。但是,夜以继日地拼命也养不活自己,反而破坏了生态环境。现在政府规定30%的梯田退耕还林,改变了以粮为纲的指导方针,改种适合定西自然环境的土豆,农民终于过上了小康日子。
杰姆时不时要求司机停车,冒雨拍摄照片。这样神奇的农田却因为干旱,养不活勤奋耕耘的定西百姓。如今农民的生活终于得以改善。
司机的家乡有一段城墙,高耸入云,现在已经空无一人。司机说,城内可容纳一千多户人家,是少数民族。清朝时,被左宗棠斩尽杀绝,成为空城。
杰姆立刻叫停,爬上陡立的山坡,我紧跟在后面,没走几步,决定放弃,因为实在太危险了。杰姆去了半个多小时才回来,急得我叫司机到山上去找。杰姆下山时,身后跟着几个当地的农民,好像护送他一样。原来,杰姆给他们拍了合家欢。后来,杰姆给农村的孩子们和司机的全家及当地农民拍照留念,离开定西那天早上,他去照相馆全部印出来,有15张之多,让司机送回了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