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的面前一片漆黑。
他知晓阵中的变化无常,是曾经困过绝世强者的迷阵,其神妙之处自然不止老秀才方才所提的那些。阵中最是神妙之处,便是每一次入阵所见都不相同,所遇之事也不相同,甚至分不清现实和梦幻。相传,当年的拾得和尚便将自己困在其中,迷离半生,人生如梦,如此才有后人称之为半生迷离梦。
灰袍和尚的手段自然比不上当年的西方半圣,老秀才不知灰袍和尚师承何人,但想来也与这拾得和尚有些关联。阵中威力虽不如前人,却多些别样的变化。老秀才这三个月也多次查看,却所得颇少。现在只能靠少年自己去寻求这一线的生机。
沈寂不敢有丝毫的松懈,虽说迷阵中并无杀心,若是不小心,也会搞得灰头土脸。他曾经闯过数次迷阵。除了第一次是要上五十里外的郡城里逛逛,无意中入阵,后来的数次便都是做了大量准备前来,但是无一不是伤痕累累。
少年向前踏上一步,并不是在虚空中。只要不是在虚空中便是好的。之前数次闯阵,最让少年憋屈的,便是在虚空中游荡数天,除了自己和一片黑暗,什么都见不到。
沈寂缓缓伸出双手,触摸在一旁,是实物。手心传来冰凉的触感,像是不规则的岩石。沈寂心里寻思着这大概是在深山中的石缝中。
沈寂取出随身携带的火镰,敲出火星点绕一个探路用的小竹筒。少年小心翼翼前行,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谨慎。路并不是笔直的,却隐隐有些规则,脚下也凹凸不平,但不像寻常的山路那样难走。甚是奇怪,山体不像是地震或是其他地面变化而裂开的,反而像是有人一剑捅开。
前方现出一丝丝光亮,沈寂心理盘算,大概过了半个时辰,这路真不是一般的长。沈寂不由得加快脚步向前。
快步奔去,少年只见,前方是一片大悬崖。
少年的前方没有路,往下方望去,是不知几百丈高的悬崖。对面是一面山壁,出奇的光滑明亮,隐隐有字迹在其中,少年凝神看去,却发现头部胀痛,字迹变得模糊,一阵虚弱感传来,少年险些落于悬崖。
少年退后两步,稳住身子,再不敢去看对面的石壁。
他细细看自己所处的山脉。只见自己所处的山峰也笔直陡峭,山体有许多奇怪的洞孔,有的只有两人般大小,有的只能容耗子等物通过。
在山壁上有不知名的绿色藤状植物,几乎布满了半个山壁。
少年有些犯晕,这次又该如何做呢。要闯过去,便需要找到这一线生机。原来的半生迷离梦是没有这一线生机的,是拾得和尚困住自己所用。这被灰袍和尚用大神通所布下的阵,却留了一线生机,给少年一个出去的机会。
少年若是有这小宗师的修为,又或者至少有跟老秀才相差不多的境界,闯出去自然还是可能的。奈何少年只是一品武者,相当于修行者虚境的实力,离小宗师的胎光境界实在太过于遥远了。
沈寂细心回忆自己过往闯阵所面对的情景和遭遇。
第一次遇到了数之不尽的野兽,少年厮杀了几个昼夜,眼前的野兽群还是看不见边际。沈寂精疲力尽,以为自己要丧命于此,想到自己迷迷糊糊的一生,便心生悲哀退却之感。随后他便被送出了阵。
其后几次,有在沙漠中行走,在虚空中游荡,在战争中求生,在红楼青院中醉酒。每一次都不相同,每一次都似没有路。只要少年生了退意,想回去小镇,迷阵便自然不见,带少年睁开眼便又回到了后山湖泊边。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只有身上的伤口才能告诉少年,这一切并不梦幻,却又似梦幻。
少年在一次迷阵中死过一次,他以为这就结束了。后又回到了后山的湖泊。
梦或现实,少年真的分不清楚。
一线生机又在哪里呢?
沈寂觉得不能轻举妄动,他提着石刀,小心翼翼地查看四周的环境。也许要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再想出路。
不待少年有所行动,便忽然有奇异响声想起。
似风声,却又不似风声,呼啸而至,狂暴粗野,少年感动有风力巨大而身体不受控制。
密集的风暴声想起,一声接着一声,风力极大,吹得少年站不稳脚步。
又一声想起,比起之前的风声细弱恍若在身旁,在耳边,少年面色一变,这是剑意。
沈寂转过身,要避让从后面突然生出的剑意,却被密集的狂风席卷,在暴虐的力量侵袭下,少年只觉一阵飘忽,定睛一看,自己被吹出山边的小路,正落入下方悬崖。
少年身体不受控制,就一直落下去。
耳边传来风声呼啸,眼睛睁不开看不清太多东西。
沈寂心中绝望,看来今天就要出阵了。便放开心思,没有太多的挣扎和不安。
眼看就要落到悬崖下的大河。大河浪滔滔,汹涌至极,少年心中盘算着在河中能不能坚持下去,手便提到了石刀上,心想一会能不能稳住身形。
少年落地越来越快,突然又一股奇异的力量席卷而来,少年浮在半空中,不能动一丝一毫。
沈寂发现异象,便将注意力从大河中转移开来,便看到大河两边站着几人。
光滑石壁下站着一男一女。男子约莫三十,留一脸胡须,身上粗布麻衣,背上有一柄阔面大刀。他身旁的女子面若桃花,柳眉细腰,嘴角浅笑,似迎春花香。
只见这女子手上掐诀,少年发现自己若被无形的力量缠绕住,便被拉扯过去,落在河边的砂石上。
沈寂起身,拍一拍身上的砂石,便知方才是女子出手相救,当下也不理会这是迷阵不迷阵,便躬身拜谢。
那背着刀的男子哈哈一笑,道:“好小子,从悬崖落下还淡定自然,是个好苗子!”
身旁女子浅笑,对着少年微微点头。
男子眼睛落到少年手上提着的刀,略微一奇,道:“草原的黑领石刀,好刀。不是一般的好刀,看你小子胆子够肥,面色却过于白嫩,也不像是草原来的人。哈哈哈。”
少年微微一笑,没有过多说什么,只是脚下退出几步,不敢因救命之恩而放下警惕。这迷阵中变化莫测,少年记起在那两军交战的城中,在那醉酒迷乱的红楼中,也有这般奇异的景象。阵中人恍若真人,能言能笑,能哭能闹,有思想有行动。
男子并不在意少年的防备,他又轻笑一声,目光落在大河的对岸,大声道:“钱无心,你这小心眼,连个少年郎都要作弄。这他真要从上面摔死,你这道心便安稳了?”
沈寂这时才注意大河对岸的男子。
只见此人衣冠堂堂,玉树临风,一对凤眼,一身奇异气息。这被叫做钱无心的男子双手无物,脚下浮空,身上的衣裳华丽锦绣,好似仙家来人。
钱无心冷哼一声,道:“本座向来独来独往,随心所欲,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天下又有何人能管得着本座,又有和人能管得住本座。本座说道心稳便稳,本座说天地变色便变色!”
少年听得这一番狂傲的言论,眉毛微挑,嘴角冷笑。沈寂并不对刚才落下悬崖的事情怀有不满,在他看来这只是个迷阵,阵中有变化便有转机,自己现在只需找到那一线生机便可。可是说是生机,又是什么生机,少年迷惑。
那背刀的男子听罢,哈哈大笑,笑声中并无耻笑之意,好似好友一般,英雄相惜。
“够狂傲,我喜欢,钱无心,让我看看你这些年有些什么进步!”
说罢,男子凭空跨步,几步便立于大河中央,任下方大河汹涌,男子也不为所动。他缓缓抽出背上的大刀,刀面呈银灰色,刀柄以龙纹为饰,刀身扩面如弯月,锋寒在芒。
“独孤龙,今日就让你瞧瞧我的手段!”
锦衣男子并不向前,而是浮空数丈,居高临下看着那唤作独孤龙的男子。
独孤龙哈哈一笑,随意劈出一刀,刀意纵横。
钱无心抬手一挥,独孤龙的刀气便消散地无影无踪。
沈寂在大河岸边一看,这两人的手段都不一般,唤作钱无心的锦衣男子是修行者,看样子似乎比老秀才高出数筹,而唤作独孤龙的男子是武道修行,是先天武者中的极高境界。
两人旗鼓相当,少年想要沾前些看,却被那桃花女子随意一挥,少年便落在后头。
“在我后方,我方能护你!”
沈寂听后,就不在向前。
只见,独孤龙提刀前奔,只是一瞬间便到钱无心身旁,提刀便挥。刀意浓,如九天银河落。
钱无心知独孤龙刀法狂傲,不与其正面交锋,手上掐诀,便有风浪而来,化作无形屏障,将独孤龙的刀意阻挡在外。
钱无心浮空退后,手上掐诀不断,时而化作雷鸣,时而有暴雨,又有火雨从天降落。
独孤龙如若不见,手上刀似乎只需轻轻一挥,天地便能开出一条缝来。毒龙银灰色的刀上,刀气纵横缠绕,与钱无心战到一处。
两人你来我往。术法与刀气将大河席卷,河流喘喘而奔腾,山壁上留下道道痕迹,山脚下的小动物惊慌而逃。
少年见过不少强大的修行者,修行者只见的战斗虽然见识的不多,但亦能看出这河上战斗的两人不同凡响。
钱无心明显还略弱一筹,他手上术法变化无穷,却只能阻挡住独孤龙的进攻。
两人再斗上一番,独孤龙觉得无趣,便摆摆手,道:“不打了,不打了,你这老小子,越来越差了!”
钱无心气恼,道:“你说打,便打,你说不打,便不打。那我这无心老祖的脸面还往哪儿搁!”
“哈哈。还无心老祖。区区胎光境,便敢自称老祖。你这等心性,怕是我武道入圣,你还是这般模样。”独孤龙一脸不屑。
钱无心怒极反笑,道:“你我争斗半辈子,我是不如你。且看我这手段如何!”
说罢,只见钱无心掐诀凝气,眉心有光芒闪烁。钱无心手微微上提,眉心的光芒大作,如旭日照耀。只见钱无心的眉心有奇异纹路,再半息,便有一圆珠子从眉心而出。
“我剑丸已成,让你看看本座三十年的心血!”
从钱无心眉心而出的剑丸银白色,圆润光滑,在钱无心一直向前之时,便呼啸而去,朝独孤龙攻去。
独孤龙不敢大意,落地起刀势,口中喝道:“银河落九天!”
刀自后而上提,自上而落下,似有九天银河落下,群星璀璨,光芒大作,一条巨大的彩带夹带无穷暴虐之意,一往无前。
银白色的剑丸忽化作三寸无柄短剑,钱无心,手上掐诀,口中念念有词,一指向前,喝道:“去!”
短剑光寒,迅猛如雷,只一瞬便与奇异彩带轰击在一起。
这一刹那。
刀意浓,九天银河下凡间,群星璀璨如旭日。
剑意凝,万籁无声迅雷急,一剑光寒岁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