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哗哗,落在巴掌大的杨树叶片上,顺着清晰的叶脉缓缓淌下来,又浇在地上堆砌的枯叶上,一双黑羔皮的靴子踩了上去,噗噗!踩出两朵水花。
守门的侍卫恭敬的抱拳施礼,他微微颔首,踏过门外铺就的厚毡,走了进门。
灯架上红烛微微,烛光昏黄,照着察罕帖木儿宽阔的脊背,他正以手支额,枯坐于案前,那紫青色的袍子反射着幽明的光,听见脚步声,微微抬起头来,语调有些沧桑:“保保,你来了……”
王保保突然发觉,眼前的铁人似乎苍老了许多,眼角唇边都堆垒了细细的皱纹,目光也有些浑浊,不似往日里,总是精亮锐利,鼻子微微泛酸,就接过侍女端上的银碗,递在他桌上,柔声道:“义父,您累了就休息会吧。”
察罕帖木儿深深望了他一眼,眸中闪过一丝愧疚,半晌道:“保保,圣上赏了几名宫女,你去挑一挑,看看可有合适的?”
王保保并未拒绝,顿了顿首,应了一声。
察罕帖木儿便要站起来,他忙伸臂去搀扶,搭上他结实粗壮的手臂,却见察罕帖木儿顺势握了握他手,他的手温暖干糙,掌心磨出几许厚茧,
握在他手背上晃了晃,语气却难以捉摸:“保保,爹老了,也累了,以后,你就多操持着些吧。”
王保保有些吃惊,抬目看去,他双鬓点点星白,浓眉下一双眸中却透出一种歉疚、期许还有更多复杂感情的眼神。
喉头发紧,动了动唇,才道:“义父说哪里话,您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孩儿还要跟您荡平叛贼,收复河山,建功立业呢。”
察罕帖木儿点点头,不置可否,迈虎步朝卧室走去,王保保看着他一步步踩在红底白花毡毯上的貂靴,突然道:“还是派一小队人跟去看着,等安全出了境……义父说呢?”
察罕帖木儿身形一顿,硕大的背影有些佝偻,道:“你看着办吧。”
接着又是那咯吱咯吱,皮靴踩在木地板上的动静,王保保就顿在那里,眼睛看着那个方向,好像要钉进那块木板里去似的。
窗外雨帘斜织,窗棱处晕着一团雾,沿着墙角袅袅升腾,又渐渐蒸散。
这是一座竹楼,雨点打在茅顶上,沿着那茅檐聚成一缕缕,滴打在翠竹堆砌的台阶上,嘀嗒嘀嗒做声,如拿小锤击打一排编钟。
云楚侧坐在床沿上,拿宽大干爽的帛巾为明珠擦着乌发,神情专注,似乎在做一件最精致的瓷器活。明珠原本盘腿坐着,突然动了一下,唤道:“云楚,云楚。”
云楚接道:“我在!”见她松了一口气,喃喃道:“天,你真的在我身边!”
他心头升起一股酸甜的感觉,手一抖,帛巾滑落在床前的脚踏上,心里似乎有谁说了声:我也是,不敢相信你就在我身边。
明珠转过身来,水眸瞧着他,道:“你发什么呆呀?”他木然的转了转眼珠,红烛之下,青丝帐底,她肤色几欲透明,两瓣樱唇如滚着水珠儿的莲花花苞,即刻便要绽开来。
胸中有什么又暖又润的东西流动,又仿佛一只小蚕在那吐丝筑茧,心襟一动,抬手揭下那一层白绢中衣,露出光洁如玉的肩头,和玉兰色的抹胸,她埋下头去,那一丝血色从双颊慢慢晕开,如同泼墨山水,渐渐及了前胸,胸脯快速的起伏,紧紧咬着唇,不敢瞧他。
他欺身而上,滚烫的吻落在她侧脸,耳垂,脖颈,前胸,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感觉盈荡在他心头,似乎窗外的雨声风声都远去了,
只能闻见她体香幽然,听见她娇吟浅呼,她的开心或伤痛,通通被他咽下去,似乎连她整个人都被他整口吞了去一般。
白皙素手,酿起黄藤酒,鹅黄窗帘倾动,一丝凌风拂来,浅樱转过头去,走了几步想将窗扇合好,见对面室内的灯已熄了。
乌沉沉的夜里,篱笆墙外一盏橘黄的气死风灯晃晃悠悠前来,沉吟一会,披了件厚衣出去。
刚揭开珠帘,就见青衫早摘了斗笠,一边解蓑衣的带子,一边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递了过来,嘴里小声的抱怨:
“这大半夜的,没找到这一家还在卖的,我好容易磨破了嘴皮子才叫开门,让那老头儿做了一斤,还挨了他半天的坏脾气,樱姐姐快拿了给公子送去吧。”
浅樱接过那一包瓤皮饽饽,笑道:“快回你屋子暖和暖和吧,我煮了姜茶,你多少喝上一碗。”又道:“这包点心我拿到厨房冷着,小姐今儿个只怕是吃不成了。”青衫哭着脸问:“为啥?”
浅樱指了指东边的屋子,道:“已经睡下了,留着明儿热了当早食点心就是了。”青衫竟呵呵一乐,又撇了嘴小声嘀咕着回屋子去了。浅樱笑笑,也回了屋去。
噗!亮起一团柔和的火光,在黑暗的室内游走移动,待那火烛燃旺了,才映出云楚清俊的脸来,一缕白发分外刺眼,他盯着那团火光,橘红的温暖的,像青丝绸子上那一大滩殷红的血渍。
起初看见那一刻,他心中的感觉难以描摹,事先不是不知道,不是没想过,可当真看见的时候,那种雀跃、激动、怜爱、疼惜、饥渴还有内心深处潜藏的**,似乎一瞬间爆发出来。
现在想着,那感觉很近却又渺远了。“云楚……”身后传来一声唤,他转了头去,见她揉着眼睛看过来,心中一暖,便回到床畔坐下,柔声问:“怎么啦?”
她一手拽着锦被,慢慢挪了挪,靠在他胸膛上,仰起脸来问:“你方才想什么了?”他索性脱了鞋,箕坐在床沿上,让她可以更舒适的靠在自己怀里去。
“想……想你怎么那么可爱?这么可爱的你怎么就跟了我?我哪里那么好的福气就拥有了你?”
明珠抿唇轻笑,好一会才道:“巧言令色——鲜以仁哦。”他大手轻抚她柔嫩的肌肤,道:“阿子复阿子,念汝好容颜,风流世罕有,窈窕无人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