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了!”罗孤抓着天矶的手拔高了声音,“快告诉我!”
“师父他苦心修炼,到功德圆满准备飞升之日却借用大天劫之力……用大天劫的力量去催动姑姑身上乌木玉的血迹,以血为丝将两人的魂魄紧紧锁在了一起。这一丝魂魄的牵引耗尽了师父全身气血,最后,师父被气血抽干而亡……”
以一丝血迹做引……
将两人魂魄紧紧锁在了一起……
师父被气血抽干而亡……
罗孤失了灵魂般的呆立在那儿,虚幻间分明听到一个声音:生生世世,永远追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梦里,在姑墨圣主魂飞魄尽的海崖上,洛晨帝后曾经捡过落入杂草中的乌木玉。
罗孤垂下手,怔忪了。
你亦不弃,我亦不离,在天比翼,在地和泥。
原来洛晨爱姑墨至死不渝,原来一个人能爱人到这样一种地步。
只是时间与命运的戏弄让两个人都甘愿放弃飞升的机会,只得以死相随。
这种感情太浓厚,沉重到炙热。
天矶的声音仍旧淡淡响起,“姑姑能以残破的灵魂得以苏醒重生,是因为师父将最后一丝护住己魂的力量全部由魂丝作牵引,源源不断的传给了姑姑的魂魄,而为此,师父的灵魂记忆得不到庇护、陷入了永久的沉睡……”
罗孤垂下头,一抹眼中的泪水。“我们走吧,带我去见卿风。”
记忆沉睡了,我们就重新开始吧。虽然已经过了千年了,但似乎还不太晚。
她很信任天矶,从未想过寒山中人会加害她,天下已经易主,或者她心中再也没什么畏惧和忌惮的了。
他的洞府在她以前住过的地方,依旧是穿过一片火红的枫叶,虽然时下未到深秋,寒山上的一切似乎不能用常理来衡量。
远方有翻腾的云海,罗孤默然跟在天矶的身后,她还知道断崖之处有一朵红色的花朵探头,她曾经从那里被踹下去……
收回心思,她看到了洞府旁的青石壁,隔壁曾经是卿风的洞府,有很多东西都是那个时候开始的。
“卿风!”罗孤鼓足了勇气大喊,天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离去。“我来找你了!”
远处的风吹在身上,微冷。
她的声音因为无比的紧张而有些颤抖,“你的伤……好些了吗?”
她还记得那天的情形:寒雪刃的锋芒插进了卿风的胸膛,血顺着刃身慢慢流出,他抱她在怀中,沉默而自嘲的看着她。
她的眼泪一下子涌出了眼眶,大声质问他,“你为什么不躲!”
她很想他用同样大的声音质问她——你为什么下得了手?!
可他什么都没说就被天玄师父带走了。
卿风的伤怎么样了呢?有天矶师父在一定没问题。
但是,没人回答她。
“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你看不起我,你不想再看见我……”罗孤哭腔里带着嘶哑,脚上无力,顺势跪在洞府前,小声抽泣起来。“卿风,我很想你。你让我看看你呀……就开门看一眼好不好?”
“我也是逼不得已的,但凡有一丝丝办法能让我留下来,我也不至于作出让你痛心、伤心的事……”
罗孤跪着的双膝再一次往前挪了挪,垂泪道:“拥有来回穿梭于两个世界的能力,我原以为可以在这边是罗孤,在那边是宋微,可是我错了,压根不是。在这边我是争雄姑墨的孤王,在那边我还是多思多虑的罗孤,不论是孤王还是罗孤,一直都只深爱过楚卿风,没有楚卿风的地方,都不是能让罗孤心安的地方……哪里都不是家。”
门没开。
天玄子和天道子在主峰上对弈,其实一直以来罗楚二人的洞府就在他们的脚下,他们说话上面的人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只不过阵法的隔绝让下面二人不能觉察罢了。
天玄子听到下面的哭诉声摇了摇头。
天道子见状出声,“我就不明白师父明明恢复了记忆,怎么还不扑出去?”
当日罗孤掌心的血迹顺着匕首流进了卿风的心口,从而引魂觉醒,唤起了沉睡的记忆。
天玄眉头微跳,狠狠吃了天道子一大片黑子。
天道惊呼大意。
天玄只笑他,“这么些年都过来了,师父脑子里清明,哪里会这样错过了?”
两人看向天矶子,一脸的坏笑。
天矶子被看得有些撑不住,只呐呐的说了声,“姑姑的心还是只锁在了师父身上。应该会有好的消息吧……”
再一次遇到晴子是罗孤堵在欧阳礼凡门口,华晴被楚微阿姨接过来陪罗孤。
华晴乍一见罗孤,在心里吓了一大跳。只不过半年多没见面,宋薇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种从容的自信与睥睨的气势和小的时候比,完全是两个人,即便是和半年前的气质也完全不同。
她看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疏离与不屑,只是惊讶的微睁了眼睛,随即眼睛中露出久违了老朋友般得微笑。
华晴看呆了,直到罗孤一声,“晴子,你来啦。”她才回过神来,华晴看到她这般玩世不恭的样子,直打趣她,“怎么?人家看不上你,你就杀人家房前来堵门了?”
“乱说,我有那么不济吗?”罗孤痞痞的朝晴子抛媚眼,拉过一张椅子靠门上和晴子聊起最近与过往,楚阿姨端上水果加入到他们,偶尔高声喊一下“凡凡,要不要吃水果?”
得到的,仍旧是沉默无声。
华晴笑笑,之前与宋薇的隔阂烟消云散了。
这个星期她才知道,前任老板的公司被迫停业整顿是因为盛云公司取消与他合作,晴子那时受不了老板的骚扰准备辞职。然后她在面试中被一家上市公司的总监看中,但并没有将她留在公司,而是推荐给了盛云。
她的才能在刚出了大学,初入社会时就能被施展,这是她每天睡觉都会笑醒的事。等到她衣食无忧、前途远大的时候,她内心一直在念着一个人。
丁子峻。
后来的偶遇,他们又走到了一起。
这份难得的感情带给了两人幸福,虽然没有了高中时代的激情与青涩,但留下很多相濡以沫的温情。
那天,她震惊的看着宋薇手举着扩音喇叭在盛云的办公室下向欧阳礼凡示爱,她忽然明白了。
原来,她能进盛云靠得不仅仅是能力,她以前的老板得到应有的下场也不是巧合。
原来,分道扬镳了的朋友一直以她所不知道的方式在默默关注着她。
这样的友谊,华晴感动了。
“欧阳礼凡配得上你,”华晴望着罗孤笑了,捏了捏她的手,华晴望着楚微阿姨,“微子,你以后和欧阳一定会幸福的。”
罗孤直起身看向华晴,“一定会的,我们一定能有个好的结局的。”她说这话的时候想到了她和卿风经历过的一幕幕,还有姑墨圣主和洛晨帝后的爱怨纠葛,她眼中润满了热泪。
三天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整整三天三夜,罗孤一直跪在洞府前等待着那扇门的打开。
但那扇石门仿佛几千年来从未打开过的一般,一丝一纹的痕迹都没有。
麋儿之前来过,把罗孤恶狠狠的瞪了一番。“听说,你也是女子?”
罗孤点头。
“那你为什么骗我?”
罗孤满眼歉意。
“算了!”麋儿很大度的挥手,她身边的猛兽吓得赶紧后退三步,她沉眉斥道:“那你为什么骗我说你是南宫孤?你明明就是罗孤嘛!”
罗孤垂头不语。麋儿大急,“我不管啦!你跪在这等楚卿风还有没有出息?我们寒山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何止寒山的脸,她这几十年来攒下的脸也全丢尽了。
罗孤无法跟她说太多的缘由,只有沉默。
那边麋儿忽然也沉默了,语气有些哀凉,“我知道你讨厌我,所以什么都不屑和我多说。”
“没有,麋儿。”罗孤抬起头看她,眼中有真诚,“我从没有讨厌过你麋儿,相反,我觉得麋儿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孩子。”
麋儿听了这话,眼中闪亮闪亮,“真的?!”
“真的。”
麋儿抓住罗孤的袖子,“那你跟我走!”
“什么?”
“楚卿风不理你,那你跟着我过,反正我很喜欢你!”
迎着麋儿闪亮的眼睛,罗孤头皮发麻的低下了头。
云雾之上与天玄子对弈的天道子手一抖,黑子滚落了满棋盘,低骂了声,“混账!”
于是罗孤多年后再次看到了师母,师母仍旧如多年前的那般美丽,这次她来只是与罗孤说了几句宽她心的话就优雅的把麋儿绑走了。
罗孤再次抬头看向石门,“卿风,一定要等到我晕死在这里你才会甘心吗?我记不起前世的恩怨,听临渊说是你欠我的,但天矶师父说你也耗尽了生命偿还。”
“上一世我们谁也不欠谁的,这一世……是我欠你的。你不原谅我是对的,如果你一定要为古步故国报复的话,我罗孤这条命你可以拿去!”
罗孤说着眼泪落了下来,右手扬起寒雪刃在天空中,一仰头将自己的脖颈亮向天空,寒雪刃嚯嚯下落,眼看刀刃会斩断下来了。
她在赌,赌卿风不会愿意看到她殒命的,就算她不慎殒命也只是永久的离开姑墨大陆,宋薇还是不会死,她怎么着也会和欧阳礼凡在一起!
刀刃在阳光下雪芒隐现。
天道子与天矶子在上面看着心惊肉跳,想也没想就飞身而下。天玄子蹙眉而立,忧虑的掐指算着。
对面洞府的石门嘭的一声四裂开来,比从天而降的天矶子与天道子速度快了许多,破裂的石门中飞快的闪出一个白色的身影将罗孤抱在了怀中。
寒雪刃噌的一下落下,插入土中一二寸。
天矶子与天道子并肩而立,尴尬的看着眼前抱成一团的两人,一个死死抱着另一个,眼泪鼻涕直蹭。另一个神色不明,抱着怀中的人坐在地上发呆走神。
天矶子与天道子恭敬的行礼,唤了声师父就瞬间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