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皓云国吗?”莫悠心慌意乱地盯着对面的人,眼中带着急切,情绪也非常激动,死死拽上竹隐的手,已然忘了他刚才骇人的模样。
“你说啊,这里是皓云国吗?我为何会在这里?”以前的记忆虽然已经模糊,可她还是记得自己是西朝人。
竹隐任由她不断摇自己的手臂,神色凝重,幽邃的眸子里似乎在酝酿着什么,久久没有言语。
“你不说,我去问别人。”莫悠忽地松开手,跑出去找刚才那位老者。
竹隐表情微动,鬼使神差地握上她的手腕,阻止对方的去路,在她疑惑的目光中,缓缓说道:“你要跟我去皓云,寻找你的亲人。”
亲人?她有亲人吗?
莫悠颦眉,不太相信对方的话。
看着她质疑的表情,竹隐心下一沉,决定试探一番。
“你在这世上还有一位亲人,你的母亲,莫云氏。她是皓云人,二十年前嫁来了西朝。”竹隐面不改色,非常认真地说道。
莫悠歪过头,眼神依旧迷茫,不知对他的话信了几分。
“三个月前,你母亲被夫家所休,之后便消失人前,没有人再见过她。你去皓云国,就是想打听你母亲的下落。”不得不说,竹隐编故事的本领很强,戏也演的非常不错。
就算莫悠现在还是没有完全相信,可已经忍不住顺着他的话问道:“我为什么会突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误食毒药,虽然保住了命,可却失去了记忆。”竹隐叹口气,惋惜地说道。
“刚刚那位老伯是……”
“丫头,你莫要听这个恶人胡言。”
莫悠话未问话,被吓跑的老者,忽然又闯了进来。
其实他一直没有走远,就躲在外面听着他们的对话,他虽然不了解丫头的身世,可依照这个男人所言,丫头就不是他的儿媳妇了。而且还是京城人,要去皓云国寻亲。
回想这个男人之前一直自称是丫头的丈夫,现在却又说出这样一个身世,可见此人心术不正,必然在酝酿着什么阴谋。
竹隐一直都知道,老者没有离开,却没有料到,他竟还敢跳出来说话。
“前辈,您若还是不相信在下,那么我可以请徐县令过来,让他亲口告诉您,这位是不是您的儿媳妇。”竹隐伸手指向莫悠,双眼看向走进来的老者,依旧是那样不咸不淡的语气。
“你……”老者郁结,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
竹隐扬眉,知道他的软肋是徐幼清,还怕控制不了这个老头儿吗。
莫悠走近老者,认真地问道:“我是您的儿媳妇吗?”
老者立刻点头,有些激动地说道:“丫头,你忘了吗,你一直叫我老爹。半年前,你嫁给了礼儿,他是渥丹县的县令。”
莫悠微微瞪大双眼,眼里的迷茫更甚,她现在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的话。他们看起来都不像是在说谎,可他们所说的事情,她都毫无印象。
是因为失忆的原因吗?
莫悠转身来找到桌旁坐下,努力回想着以前的事情,可不管她怎么努力,脑海中都是一片空白。就算她把那两个人告诉她的事情代入进去,也仍旧毫无所获,哪怕是零星的画面,都没有出现过。
最后直接逼得自己头痛欲裂,下意识地抱住头。
“丫头,你怎么了?”老者吓了一跳,忙走过去,担忧地瞧着她的模样。
竹隐也来到她身边,观察了一会儿她的面色,而后说道:“去医馆。”
老者一愣,随即也附和地点点头,轻轻拍拍莫悠的肩膀,“丫头,来,我们去看大夫。”
莫悠的头实在太疼了,她想知道以前的事情,所以现在去看大夫是最好的办法。
她顺着老者的力道,缓缓站起身,
三个人刚刚走出院子,竹隐的表情忽然有了微妙的变化,目光朝四周看了一眼,停下脚步对老者道:“前辈,您先带着莫姑娘去医馆,我随后就到。”
老者狐疑地看向他,“你想去做什么?”
竹隐知道他还在怀疑自己的身份,于是非常真诚地回道:“我去之前下榻的客栈收拾行李,前辈不是邀我二人在此住下吗?”
说完,他特意看了一眼莫悠。
老者心领神悟,纵然还对他的话有几分怀疑,可丫头现在的情况看着非常严重,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目送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最后消失看不见,竹隐瞬间冷下脸,严肃地低喝一声,“出来。”
话音落,忽地就见三条人影从周围的灌丛中跳出,疾奔至他的身前,单膝跪地。
“属下们参见竹大人。”
“什么事?”竹隐负手问道。
“三皇子担心竹大人的安危,让我们来找您。另外,战事受阻,三皇子请您马上回去。”其中一个人禀报道。
“我知道了。”竹隐点头,在三人面前来回走动着,似是在思考对策。
半晌后,对他们说道:“你们先带着东西离开。”
说完,就从怀里掏出那枚麒麟玉佩,递给中间的人。
三人对视一眼,再次俯下身,询问道:“竹大人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我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你们先走,我很快就会回去。”
竹隐看着他们,转过身边往屋里走,边说道:“你们带回去一封书信,三皇子看了自然会明白,绝不会为难你等。”
“遵命。”
送走三人后,竹隐又悄悄去了一趟驿站。上官湄抒已经被人找回去,情况和莫悠极其相似,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被人看守在房间里。
顾清风也已经回来,得知莫悠失踪的消息后,马上派人四处搜寻。
竹隐简单收拾了几件莫悠平时换洗的衣物,就返回了灵石镇。
他再次回到老者家中时,二人也已经看完大夫回来。
“大夫怎么说?”竹隐放下收拾的包袱,向老者询问道。
老者看了一眼包袱,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刚才他已经收拾好行李,想着如果这个人真的去告密,那他就带着丫头逃走。
不过看眼前的情况,他应该和那个人不是一伙的。
“大夫说,她现在的情况已经算是轻的。”老者脸色露出失望的表情,“至于这个失忆症,大夫也是束手无策。”
“束手无策。”竹隐轻声念着,抬头看向老者,问道:“大夫可还说过什么?”
“大夫说让我们好好照顾她,她的失忆症或许永远都好不了了,也说不准哪天就突然开窍恢复了。”老者如实说道。
如果她永远都想不起来,是否连秦白羽这个人,她也会忘记?
竹隐握紧拳头,“莫姑娘呢?”
“在里屋,说是想一个静静。”老者担忧地叹气。
竹隐点点头,便也没有进去打扰。
“前辈,有句话不知晚辈当讲不当讲?”竹隐倒上两碗茶水,端起一碗,递到老者身前,态度颇为恭敬。
老者现在也有些好奇他的身份,如果他不是那个人派过来,那么会是什么人?为何一直缠着丫头不放?
“你说。”老者放下茶碗。
“前辈,您是徐县令的父亲,本应在县衙里安享晚年,何以会住在这种破旧的房屋里?”竹隐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表情,问道。
老者表情一僵,很快脸色就闪过一丝不自然和愧疚,迟迟没有回话。
“前辈,据在下所知,徐县令近些年来一直恶疾缠身,几乎****与床榻相伴。晚辈见您对县令非常在意,何以他病的如此严重,您却不在他的身边呢?”竹隐看着他,对方的表情,随着他的话不断变化着,始终不变的是眼里的痛苦和愧疚。可就算如此,他仍是不肯回答他的话。
“前辈,你是否对什么人有所顾忌?还是说有什么事情,让你不敢说出实话?”竹隐引导般地问道。
老者的双眼已经泛起泪光,情绪也变得非常脆弱,这种时候,他已经对眼前的人失去了戒备心,只想一吐心中不快,宣泄出藏在心中三年之久的秘密和痛苦。
“我的礼儿,礼儿啊……”老者咳了几声,老泪纵横地颤抖着身体,低下头像是在回忆,又像是不敢去面对旁人的目光,“是我害了他,都是我害了他,如果不是我逼他走上仕途,他也不会到这个渥丹县,当什么劳什子的县令。这里简直就是魔窟、鬼域……礼儿他天性纯良,又温厚敦实,刚上任就被县衙里那些畜生给骗了。后来,礼儿察觉出不对,就想着制止他们,还要感化他们。谁想,那些人都是黑了心,见礼儿不肯与他们同流合污,便抓了我这个糟老头子,用我来威胁礼儿,逼他就范。为了我这条老命,礼儿不断被这些人欺压,还被躲去了手中的权利,变成了一个傀儡般的县令。”
老者抹着眼泪,痛心疾首地捶上桌子,愤愤道:“这三年来,我亲眼看着县衙沦为那些人敛财的工具,看着那些畜生作恶,看着许多无辜地老百姓无端冤死……而这些,最后都被按在我的礼儿头上,我真是痛如刀绞。****听着那些人骂礼儿的话,我真恨不得跳出来为他辩解。可是我不敢,不敢啊,我怕那个人会杀了礼儿。”
“所以,您才会偷偷跑去县衙,想要看徐县令一眼?”竹隐眼神深邃,看不出里面藏着什么情绪,他平静的语气,也让人感觉不到他对此事究竟有什么看法。
“是、是啊……那个人告诉我,说礼儿在半年前成亲了。我不相信,又怕那个女人也是他们安排过去的,所以就想过去瞧瞧。直到后来我遇到丫头,一看到她的那双眼睛我就知道,她一定不是坏人。这样我就放心了,只要礼儿身边还有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老头子我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前辈,现在说这些话或许会很残忍,可是晚辈还是要告诉您,莫姑娘的确不是您的儿媳妇。徐大人也并未娶亲,是那个人骗了您。”竹隐直视着他,认真地说道。
“这……”老者红着双眼,握紧拳头,“这不可能,如果礼儿没有成亲,那个人又何必编这个谎话来骗我……”
“他告诉你这个消息前,发生过什么事情?”竹隐打断他的话,问道。
老者稍怔,回忆了一番后,回道:“我是在一个月前得知了这个消息……那时,我怕他们逼迫礼儿做下更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就想一死了之,没有我这个老头子,他们手里就没有了人质,就不能再逼迫礼儿了。我的礼儿,也能过上正常的生活。”
“我明白了,对方看出了您的心思,怕失去了威胁徐县令的筹码,所以就编造出一个假消息,让您继续活下去。”竹隐脸上带着了然。
经他提醒,老者终于恍然大悟,激动地捶上桌子,再次流出懊悔的泪水。
“前辈,据我所知,前不久朝廷派来一位刺史,已经来到咱们渥丹县。依在下看,这是你们父子逃脱魔爪的最好机会。”看着老者斑白的头发,他忽然想起来了惨死沙场的父亲,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拨动了一下,忍不住就开了口。
“刺史……那是何等人物,他怎会相信我一个老头子说的话呢。”老者摆摆手,无望地说道。
“信不信也要见了才知道。”竹隐端起茶碗,喝了两口。
有些微苦,还不如白开水好喝。
老者听他这般笃定的语气,立刻双眼冒出光芒,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直勾勾望向他,“公子,听您这样说,是有办法让我见到那位刺史大人吗?”
竹隐哑然,恨不得抽自己嘴巴,秦白羽现在身在皓云国,他去哪儿给他变出来一个刺史大人啊。
竹隐懊恼的摇摇头,刚要回绝,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他之前在县衙呆过三天,就算当时是被关在密室中,可仅有的两三次见面,让他隐约察觉到,县衙里现在的事情,似乎由那位莫捕头说了算。
“晚辈无法带您见刺史大人,可是有一个人,或许他能帮您。”竹隐说道。
“谁?”老者急忙问道。
“听别人都称呼他为莫捕头,似乎不是渥丹县的人,但这段日子以来,县衙的事情却一直由他来管理。而且,他还处理掉了几件冤案,想来应该是刺史大人身边的人。”竹隐解释道。
“那我要如何才能见到他?”老者追问。
竹隐沉思片刻,回道:“此事由我来安排。”
老者现在已经对眼前的人深信不疑,忙起身作礼感谢,“公子的大恩大德,老头子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日后待我的礼儿安全了,就算是为公子做牛做马,我也心甘情愿。”
“前辈严重了,快请起。”竹隐忙跟着起身,扶上他手臂,将人让回座位上。
“你们刚才说的莫捕头……”这时,莫悠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我好像知道他。”
二人转头看过去,就见女人从里屋走出来,脸上带着一抹惊喜和兴奋。
竹隐神情微动,看向她,难道她想起了什么?
“我记得这个莫捕头,他和我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是荟蔚城的人。”莫悠向他们解释道。
“丫头,你恢复记忆了吗?”老者脸上也露出了开心。
他的话,让莫悠瞬间就垮下脸,摇摇头,“没有,我只对这个人有些印象,或许是因为名字相似的缘故吧。”
“竹公子,我也想见一见这位莫捕头。”她看向竹隐,恳求般地说道。
竹隐眉头微皱,他虽对那位莫捕头的身份不是很了解,却也知道他和莫悠是熟识。倘若让他见到莫悠,那么他的计划就会失败。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们见面。
“好,你们都稍安勿躁,让我好好计划一番,要确保万无一失才行。”竹隐表情温和地安抚他们。
对于他的话,老者自是深信不疑,而莫悠,她因为情绪激动,迫切地想要见到那位莫捕头,心里也没有丝毫怀疑。或许从他身上,自己会再找到一些别的记忆。
“天色不早了,我去做晚饭。”老者平复好情绪后,就走出了堂屋。
老者离开后,莫悠就拉着竹隐,让他多讲一些以前的事情。
她的提醒,让竹隐也产生了一些想法。
“你以前会武功,还记得吗?”竹隐看着她,问道。
听了他的话,莫悠下意识地催动体内的内力,闭眼感受了片刻后,惊喜地说道:“记得,我还记得。”
竹隐点头,又说道:“你记得将军府里的大小姐秦白烟吗?”
“将军府,秦白烟……”莫悠轻声念着,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我和她很熟吗?”
“不熟,只是因为你父亲的关系,曾与有过几面之缘。还有她的弟弟秦白羽,威武将军,你可有印象?”竹隐的眼神变得幽深而寒冷。
“秦白羽……”莫悠的声音有些低沉,这个名字让她感觉非常熟悉,可是当她回想和此人有关的事情时,脑海中仍旧是一片空白。
她的异样,让竹隐暗暗握紧了拳头,心里莫名有些紧张,害怕她还记得这个男人。
害怕她能够忘记所有,却还是对那个男人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