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还有别的吗?”莫悠摇头,自然地忽略了这个人。
竹隐双眼一亮,有喜悦自心底冒出。
她已经不记得秦白羽了,她的表情和语气,都只当这个男人是无关紧要的存在。
“你还记得笔墨楼是什么地方吗?”
“笔墨楼……”莫悠再次摇头,“也没有印象了,听起来像是座茶楼或者酒楼?”
竹隐微微一笑,点头,“是茶楼,京城最大的茶楼。”
“先前听你说,我曾生活在笔墨楼,这样看来,那里是我的家了?”莫悠回想起之前得到的消息,反问道。
“算是吧,笔墨楼是你爹名下的产业,而你娘亲自从嫁给你爹后,从未真正踏进过莫府半步。”竹隐说起这些的时候,非常配合地露出沉重又可惜的表情。
莫悠虽失了忆,可感觉还是非常敏锐的,立刻察觉出他话中有话。
“我娘是小妾,还是爹在外面偷养的小妾?”莫悠的面色非常平静,只是单纯的询问。
不能怪她无情,实在是她对这个“娘亲”没有任何印象,更别说有什么感情了。
“你娘是个很善良的女子,也是真心爱慕着你爹,只不过所托非人罢了。”竹隐看着她毫无感情的双眼,“而莫家是个大族,绝不会允许对家族没有任何利益的女子过门的。你娘的存在,对他们来说就是一根刺,只是碍于你爹,才会迟迟没有对她下手。”
“所以说我娘这次被休,就是受这些人所害?那有没有可能,她已经遇害?”莫悠扬眉,“我想她是被夫家休弃的,就算人平安无事,却也没脸再回娘家。我不去皓云国寻她了,我要留在这里查。”
“莫姑娘大概忘记了,我们是在这里寻查无果后,才决定去皓云国。”竹隐“好意”提醒她。
莫悠有些烦躁,也有些沮丧,她对所听到的事情,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印象。就像是在听人的故事,没有感同身受,连感慨也只是稍纵即逝,根本抓不到感觉。
她甚至在怀疑,这个男人所说的都是真的吗?
可偏偏他又说的头头是道,让她找不到漏洞。
索然无味地用过晚饭后,莫悠就洗漱一番躺到了床上。
耳边听着外面细微的动静,以及偶尔传来几句交谈声,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这一切,都不像是真的。或许一觉睡醒,所有的事情她都会想起来了。
抱持着这种想法,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莫悠失踪的第二日,衙门就下了封城令,除非得到批示,否则一律不得出城。不明真相的老百姓,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情,私下里议论纷纷。唯有几个当事人心知肚明,这个“封城令”是针对莫悠和竹隐的。
这二人一起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很有可能就是竹隐再次劫持走了莫悠。
顾清风非常后悔,如果那****不去找姚舜华,竹隐就不会有机可乘。倘若嫂夫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要如何去面对好友,如何向他交代呢。
“荟蔚城那边在下也已部署好,只要竹隐敢出现在那里,一定会被衙门的人擒获。”县衙书房,莫湛看着顾清风说道。
顾清风拱手一礼,“多谢莫捕头。”
“顾公子无须客气,秦夫人和在下也有些交情,而今她出了事,在下于情于理都会竭尽全力去营救。”莫湛拱手还礼。
“从我打探的消息来看,竹隐很可能会直接回皓云国。而去皓云国的路,只有那一条吗?”顾清风确认道。
“没错,荟蔚城和荟扬镇是去皓云国的必经之路,公子请放心,这一路上在下都已布下人马。不管他们现在有无离开渥丹县,只要他回皓云国,必定会被在下的人找到。”莫湛回说。
“那便好。”顾清风仿若自语般地轻声说道,随即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再次开口,“还有一事,莫捕头也要格外注意。”
“何事?”莫湛看向他。
“秦夫人日前中了毒,失踪当日刚好毒性发作,令她神志不清。而与她中了同种毒的上官小姐,当日也是神志不清,后来的情况就更加怪异了。清除了余毒的上官小姐醒来后,突然间失去了所有记忆,就连她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顾清风回想着昨日的情况,到现在都还觉得不可思议,他当时甚至怀疑这是竹隐和上官湄抒事先计划好的阴谋。
后来他又找来大夫为她诊治,从大夫的言语中可以得知,她会产生这种症状实属正常。
只不过为了谨慎起见,顾清风后来有又多番试探了上官湄抒,终于确定她并非做戏,而是真的失去了记忆。
“顾公子是想说,秦夫人很可能也失忆了,那么医馆这边也算是一条线索。”莫湛会意。
“莫捕头是聪明人,一切就有劳你了。”顾清风莞尔,露出一抹赞赏的微笑。
掌灯时分,唐氏武馆外面站着一名娇俏的女子,手里提着灯笼,不是垫脚往前方张望,像是在等人。
这时,又从武馆里走出一名年轻男子,身形健硕面目英俊,走起路来虎虎生威。正如他的性子豪放不羁,快言快语,偶尔会显得张扬。
当他的目光落在女子的身上时,立刻露出了不悦的表情,几步走过去就要拿走她手上的灯笼。
女子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缩了一下手,未能让对方得逞。
“你做什么?”
“婉妹,天色已晚,跟我回去。”邱高翔没能得逞,看到对方的表情后,便控制住了再次出手的冲动。
“我要在这里等莫捕头,你先回去吧。”唐婉婉一挥手,看也不看他一眼。
邱高翔眼里闪过一丝受伤,很快就被妒火取代。
又是那个莫捕头,婉妹究竟是中了什么邪,自从姓莫的出现后,婉妹就再也没有正眼瞧过他和赵宜修。
虽然他心里清楚,婉妹对他和赵宜修都没有儿女之情,可至少以前婉妹还是非常关心他和赵宜修的。
可现在,她还哪有心思去关心别人。
莫湛去查案,一日不归她就坐立不安。每天找尽各种理由,也要去见一见那个男人。为他烹煮,关心他的起居……而这两日更甚,只要姓莫的出门,婉妹都会在傍晚时分来到这里等他,连晚膳都不再陪他们吃了。
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却在为别的男人牵肠挂肚,目光紧紧追随着别的男人,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心里满满的都是愤怒和不甘。
眼前这个等候的身影,让他有一丝迷恋和向往,只是这个身影不是为自己出现的。让他觉得自己非常可笑,又非常的可悲。
以前他并不知道,原来得不到一个人会是如此痛苦。
邱高翔红了眼,一刻都不想看下去,瞬间就夺去了女子手中的灯笼。
“邱师兄,你……”唐婉婉颦眉,转身看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摔在地上的灯笼给阻断了。
“跟我回去,饭菜都要凉了,为了一个男人,你要让师父和师娘跟着一起挨饿,吃冷掉的食物吗?”邱高翔握住女子的手腕,拉着她往回走。
“哎呀,师兄你干嘛呢,放开,放开……”唐婉婉一边甩着他的手,一边不耐烦地说道:“不是让你们先吃了吗,不用管我。”
“婉妹,他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为何非要在这里等他?难道他回来的晚一点儿,咱们武馆就不给饭吃吗……”
“哎呀,你放手了,我的事情不用你管。连爹娘都没有说什么,你……”
“婉妹,你是一个姑娘家,就算是为了你自己,做事也要懂的分寸和矜持。师父和师娘不说话,但不代表他们就认同你的做法,只是怕说出来伤了你的自尊。”邱高翔一直不肯松手,苦口婆心地劝道。
“你什么意思?”唐婉婉脸上现出恼意,瞪向眼前的男人,“何谓伤我的自尊?我是杀人放火,还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邱高翔你只是我的师兄,是我爹的弟子,没有资格来管我的事情。我再说一次,把手放开。”
邱高翔意识到自己言辞过激,脸上露出歉意,刚刚的气势也消去了一大半儿,但手还是没有松开。
“抱歉,刚才是我太激动了。不过婉妹,你还是跟我回去吧,师父和师娘……”
“邱高翔,你是听不懂我说话吗,我说放手。”唐婉婉彻底被惹怒了,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她不想再和这个人浪费时间。用力想要抽回手,可显然她的力气敌不过对方。
二人僵持在原地,互相拉扯着,谁也不肯妥协。
“堂堂七尺男儿,当街与你一名女子拉拉扯扯,这可不是君子所为。邱少侠,你这是在损毁唐姑娘的清誉。”
忽而一道声音响起,严肃正义,似指责又似提醒。
邱高翔一怔,看着已经被自己抓红的手腕,脸上闪过心疼,像是被火烧到一般,迅速抽回手。
唐婉婉没有料到他会突然松手,一个不注意直接往后退去,脚下有一趔趄,眼看着就要摔倒。谁料突然伸过来一只手臂,轻轻圈住她的腰身,微一用力就将她扶正。
“唐姑娘,你没事吧?”耳边传来熟悉的询问声。
唐婉婉回过神,发现自己竟被莫湛揽在怀里,鼻尖还能嗅到他身上的气息,让她心中一阵羞涩,脸上也燥热起来。
莫湛低头看着她,温和的眉眼,专注的眼神,显得有些暧昧。
气氛瞬间凝固,相拥的男女没有任何眼神交流,却又好像默契地不需言语,就能体会到对方的心情。
邱高翔冷眼瞪着莫湛,全身血液逆流,只恨不得一拳挥上去。
这个男人到底是何意思?刚才还在提醒他毁坏婉妹的清誉,现在自己倒是抱上了,伪君子。
婉妹也是,就算她倾心此人,但这大庭广众之下,也要知道避嫌吧。
思及此,邱高翔来到二人身边,用力咳了一声,瞬间惊醒了二人。
唐婉婉再看一眼近在咫尺的男子,立刻往后退去,微微垂下眸子,转过身,“多谢莫捕头相救,进去吧。”
说完,也不等他的回答,快步走进武馆。
莫湛看着她略显狼狈的身影,忍不住摇头笑了笑,脸上的表情依旧温和,全然不似平日办案时的严肃。
深夜,郑师爷是被一道雷声惊醒的,窗外风声大作,暴雨随时都会降下。
郑师爷从床上走下来,想要关上窗户,谁知还未走近,就被突然袭过来的一阵劲风吓到,随即便见一道银光飞入窗户,从他的耳垂处擦过,直直钉入身后的椅子上。
身体一抖,瞬间就被吓得面色惨白,站在原地抖了许久,才缓缓回过神。
郑师爷又小心翼翼地看一眼窗外,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影,也没有再出现任何危险,连忙跑过去关紧窗户。
视线转回到椅子上,椅背上钉着一枚暗器,上面带着一张字条。
郑师爷疑神疑鬼地看了看四周,快步走过去拔下暗器,拿过字条一看,面色变得而更加苍白了。
不停转动的眼珠子,显示出了他此刻的紧张和害怕。
双手紧紧握住字条,眼里缓缓流露出狠绝,这个老头子真是个祸害,竟敢瞒着他偷偷跑来衙门。
这个送字条的人究竟是何人?用老头子的事情威胁他过去,又有什么目的?
郑师爷惊慌过后,就开始衡量事情的利弊。只是思来想去,不管他去不去,此事对他而言都存在着威胁。
窗外划过一道白光,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雷声,似要穿破屋顶。
郑师爷的身体又是一抖,外面很快传来哗哗的下雨声,暴风雨还是来临了。
这场暴雨下了一整夜,也没有停止的迹象。
莫湛一大清早来到县衙,径直去了后院书房。
最近一切事情就绪,唐馆主也已答应配合,相信再过不久,那个神秘人就会现身。
眼下的耽误之急就是寻找秦夫人和竹隐的下落,再者就是处理往年积累下来的冤案。
“莫捕头,那我就先回去了。”书房门口,唐婉婉看着已经进去的男子,说道。
莫湛转过身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密匝的雨幕,看不清别的东西。
“雨停了再走,先进来。”
唐婉婉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就是欣喜,乐呵呵地收起雨伞,随着他进入书房。
“唐姑娘,这几日委屈你了。”莫湛边往里面走,边说道:“下着大雨,还要你跟着受累……”
“莫捕头严重了,这是我自愿的,虽然我不明白你和爹爹这样做的目的,但我相信你们。”唐婉婉打断他的话,缓缓收起了脸上的欣喜,她差点忘了,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我会尽全力演好这场戏,不让爹爹和你为难。”
莫湛的脚步稍顿,喉头动了动,却没有再说话。来到书案后坐下,抬手刚要去拿卷宗,却发现书案中间放着一封信。
信封上非常干净,没有署名,也没有封口。
莫湛淡定地拿起信封,掏出里面的信,里面只写了一行字。
灵石镇,东面山坡后,速来。
“来人啊。”
话音刚落没多久,就从外面跑进来一名小衙役,跪下询问吩咐。
“今晨有谁进过书房?”莫湛问道。
小衙役想了想,摇头,“回大人的话,在您来之前,无人进来过这里。”
“当真?”莫湛皱眉。
“当真。”小衙役连忙保证般地回道。
“那么这个算什么?”莫湛冷哼一声,甩手将信扔到小衙役身前。
小衙役身体一震,看着落在身前的信纸,好片刻才敢拿起来观看。
“这……”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有人闯进县衙都没有察觉,万一他是来刺杀县令大人的,你们就算都赔上命也无济于事。”莫湛冷斥道。
小衙役赶忙弯下腰,匍匐在地上,连连磕头请罪。
“还不快去派人搜查,保护徐大人。”莫湛再次斥道。
小衙役忙又磕了几个头,迅速起身窜了出去。
唐婉婉略有不解,走过来捡起地上的纸,看了一遍后,问道:“灵石镇……我记得镇子东面非常荒凉,山坡后更是荒无人烟,这个人约你去那里,只怕是个陷阱。莫捕头,你千万不能去。”
莫湛没有答话,屋子沉思片刻,又叫人进来询问师爷的下落。一问才知,师爷一大清早就不见了人影,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事情有些奇怪,平日里师爷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每次在他来到县衙前,师爷就会等在书房里。
可今天外面下着暴雨,他反倒没了踪影。
更凑巧的是,在他莫名其妙“失踪”的时候,书房里就被人放了这样一封信。
是有人抓了师爷,想要威胁县衙?还是师爷设下的陷阱?
想到师爷以往的行事,莫湛不敢对此事妄下定论。
师爷早已看他不顺眼,就怕自己会查出对他不利的事情。
莫湛相信,郑师爷一定非常想除掉他。
“唐姑娘,你留下,哪儿都不要去。”莫湛看了一眼唐婉婉,边往外走去。
“莫捕头,你要去灵石镇吗?那里危险……”
“放心,不会有事的。”莫湛停下,坚定又平静的眼神,显示出了他的冷静和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