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又响了,一早上第十次响了,我知道,准是浩东。只有他这样的闲人才这么早给人打电话,我昨天连夜还债赶了一篇稿子,转钟了才睡着,这会还想学诸葛亮草堂春睡晚,窗外日迟迟呢!
烦人!我把电话线给拽了,看你还打不?浩东这人我得罪得起,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不会为不接电话而绝交的,他还不是那种一阔就变脸的人,也就是说,做人的底线他还有。
一个没有底线的人,配和我做朋友么?不配!我好歹还有个作家身份呢,我把头埋进被子,继续做我的草堂春梦。
嘭!嘭!门被踢得山响。
我摸出眼镜,准是浩东,杀上门来了!这小子,钱多得烧心了吧,他家离我家要穿半个小城呢,一准自己打的来的。他有私家车,但到我这从不开,怕我说他抖富。我虽说钱没他多,但奚落人的词汇比他丰富。慢吞吞开了门,浩东鞋也不换就钻进来。我说,喂喂喂,你珍惜一下我的劳动成果行不?我可没个好女人为我拖地摸家务!
浩东一屁股坐下来,兄弟,单身好啊,哥们如今啥都不眼热,就眼热你这份自在与滋润!
滋润?我冲浩东摆摆手,你是只顾挣钱不顾看书了,没水我怎么滋润啊!
水?浩东没明白过来,一指饮水机,你那装的不是水是什么?
我拍了拍浩东,这过日子吧,要想滋润,就离不开女人,女人是水呢,要不古人咋会说,柔情似水,佳期如梦,还说女儿家是水做的肉呢?
浩东一打我的手,说俅,古人还说红颜祸水呢!
咋?跟老婆婆拌嘴了,我听出点苗头来,你小子别不知足啊,张颜可是我们小城里公认的惠美女子,为这事,好多哥们都不跟你来往了呢!
这是事实,浩东摘了玫瑰,自然也捎带了一身刺人的目光,我不跟浩东计较是因为我好歹是个文化人,晓得那句,就算是喜鹊落在别人的枝头,也是我们深深的祝福。
你说啊!浩东点燃一根烟,我整天在外面打拼累不累?
累!我点头,任何一个成功男人,都不是那么轻松做出一番事业的,包括我这个穷酸文人,昨天还熬大半夜呢!
可她咋就不体谅我呢?浩东说。
她咋不体谅你啊?我说当初为了支持你的事业,张颜辞了公职跟你打拼,整个人张皇得像只惊弓之鸟!
那是以前,我说的是现在!浩东一撇嘴,现在,懂吗?
现在怎么了,有什么不同吗?我很奇怪望着浩东。
现在我功成名就了,还用她天天跟在后面唠叨啊,当我才上道的毛孩呢!浩东不以为然地吐出口烟圈来,任何一笔开支明细她都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调查,我都资产几千万了,在哪投资人家不巴结,不给优惠政策啊,她还担个什么心呢?
浩东看了看我,不往下说了。
我递过一杯茶,说,浩东,谢谢你把我当兄弟,你跟张颜生意上的事我就不发表意见了!
不发表意见?浩东不高兴了,兄弟一场,你总得跟我拿个主意吧!这样一说你就明白了,浩东是很拿我当回事的。
我就歪在沙发上,说,你还记得咱们在乡下养过的那只大公鸡吗?
哦!浩东眼里一亮,你是说天天叫咱俩起床的那只大公鸡啊!那时浩东家里穷,天天住我家,搭我的自行车去镇里上中学,没表看时间,就以公鸡打鸣为准。提到鸡他自然有兴趣,我说那我就讲个鸡的故事你听吧!
浩东停了抽烟,一脸疑惑地望着我,这是浩东的优点,知道在不该询问的时候保持倾听。
有只一向准时司晨的鸡半夜乱叫,很张皇,吵醒了主人,主人大怒,觉得不吉利咔一刀准备把它给剁了!我停下来,望着浩东,浩东拍掌说,剁了好啊!
我笑笑,继续讲,不一会,地震爆发,主人因起床要剁鸡,幸免于难,痛哭流涕之下,把鸡给予优厚待遇。浩东怔了一下,点头说应该,应该!
我还是笑,再继续,爱屋及乌,后来主人又养了一大群鸡——会叫的鸡。只要鸡叫,主人都如听天籁。
浩东忘了喝茶,听得很入迷。
若干年后,主人进了城,盖了别墅,养了鹦鹉,鸡叫声老是扰了主人清梦,加之不会学舌,天长日久,主人又觉得鸡叫声刺耳起来,送的送,杀的杀,耳根清净多了。
那只司晨的鸡呢,也杀了?浩东欠起身子问我,他这人有个弱点,听故事特容易迷进去,而且还有那么点人情味。
哦,那只鸡啊,主人倒还有做人的底线,没杀也没送人!我说。
万幸啊,万幸!浩东把屁股又缩了回去。
可是,我猛吸了一口烟,忧心忡忡地说,主人已明显对这只司晨的鸡厌恶起来了!
这主人也太不像话了!浩东愤愤不平了把沙发拍得嗵嗵作响。
是不像话!我把茶杯猛地一砸,像话的话你给我赶紧回去给张颜道个歉啊!
浩东吓一跳,望着我。
我说没听明白啊,要不要我再讲一遍给你听听?这回浩东明白了,明白了浩东就扎下脑袋,转身向门外走,在门口他迟疑了几分钟,没说话,不过我看见他的手扬起来,把巴掌狠狠抽上了自己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