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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志强是一个野心很大的人。
用他的话说,没有野心的人就不能做企业;就是做了企业,也不会做大。
过去,戚志强一直想通过做市场,把天泉酒业做成全国最大的公司。但残酷的市场竞争让他觉得这个梦想难以实现。天泉A股和B股上市后,他的梦想发生了改变,他感觉做实业太难也太慢了,资本运作才是企业急骤膨胀的捷径。
按说,天泉完全可以通过上市的天泉御酒股份公司这个壳,进行配股或扩股,从而实现大规模筹资的目的。但戚志强一直没有让这样做,他始终坚持现金分红。这样做有他更深的考虑,他是想进一步树立天泉的品牌形象,进而寻找机会再使天泉制药上市。这样,天泉集团就拥有了两家上市公司、三只股票。如果真能做到这一点,就无疑使天泉拥有了一个神话般的“摇钱树”,基本上可以做到任何时候都能从市场上融资。
公司要上市太难了,而且一旦上市就不太可能退市。因为,与一般企业相比,上市公司最大的优势是能在证券市场上大规模筹集资金,以此促进公司规模的快速增长。上市公司的上市资格就是一种稀有资源,要想做到这一点,需要的不仅是实力,更重要的是机遇。从宋弋兼任天泉制药董事长之初,戚志强就给他下达了指令:力争三年上市。
第一年过去了,宋弋几乎看不到一点上市的希望。他有些急了,向戚志强建议采取借壳上市的办法。
那就是,设法让天泉制药这一块资产,注入已经上市的天泉御酒这个壳中,从而实现天泉制药的上市。这种办法,戚志强给否定了。这其中的原因,不仅是跨行业借壳运作十分困难,更重要的是戚志强想弄两个上市公司,将来有一天把天泉集团这个母公司,通过天泉御酒和天泉制药这两个壳实现整体上市。
在天泉制药上市的问题上,戚志强一直倾向于买壳上市。
他让宋弋积极寻找那些业绩较差、机制转换不彻底、经营管理不好、在证券市场丧失了进一步筹资的能力而即将被ST或者退市的公司。他不止一次地对宋弋说:“只要能找到,就不惜中介成本,以酒店集团为投资主体收购其控股权,实现先买壳后借壳上市。”
这个机会终于来了。半年前,与天泉制药有供贷关系的“亚太包装”,有出让股权的意向。
戚志强听到消息后十分高兴。他安排宋弋利用各种关系打通关节,寻找一家中介公司或中介个人进行谈判。
戚志强几乎每天都要与宋弋通话,询问谈判的进展情况。
按戚志强的要求,宋弋飞回了省城一家五星级大酒店,戚志强已在那里等他了。
西餐厅里,戚志强与宋弋边吃边谈。
“你说说现在关键的问题在哪里。”戚志强叉起一小块牛排说。
“有两个问题,”宋弋放下红酒杯说,“一是资金问题,一旦谈成我们立即就要付出一点二亿的现金,而且对方要求我们谈判前就必须先将这部分资金打入指定账户,怕谈后不能兑现。”
戚志强端起酒杯笑了笑,说:“看来他们谈的家数一定不少了,这个条件可以答应。目前,我们天泉有的是钱,还有什么?”
“中介人要的中介费太高,要一点五个百分点,而且是税后净得。我一算,快要二百万了!这里显然有什么名堂,说不准与出卖股权的股东是串通好的,想多要我们出钱。”宋弋说。
戚志强笑了:“好啊,我看这单生意做成了。他越是要的钱多,说明越有可能做成!”
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接着说:“中介费高怕什么,我们就当多出二百万买的不就行了?现在中介费是合法的,只要缴了所得税。他收合法,我们给也合法,只要我们自己人不从里面拿,就不会有任何问题。我还是那句老话,你们要记住,谁屙的屎谁吃。”
饭没吃完,戚志强就下定了决心。他决定一定要拿下来,并成立了以宋弋为组长,顾力华、庄之讯等为成员的领导小组,要求立即进入实质性的谈判。
那天晚上,戚志强特别兴奋,比天泉B股上市时还兴奋。在他的心里,如果这次买壳能成功,对于天泉来说将比那次上市还重要。
已经是十一点多了。戚志强还是没有休息,他再次打电话,把宋弋喊到自己房间。他又一次细致地安排了一遍,并要求他想办法找一家水平高的会计事务所,防止在评估中资产多评了。
谈判进行得十分顺利。经过一个多月的谈判,就签下了收购46%股权的协议。但并没有像戚志强想象的那样,实现控股。
收购小组向戚志强汇报时,戚志强并没有感觉不满意。
他对宋弋说:“我们拥有46%的股权,实质上已经实现了间接控股。因为剩下的都是小股东,他们看我们天泉这样出手,自然会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到有决议要表决时,我相信我们能控制局面。再者,我们以后可以通过配股,对另外那个23%进行稀释,最终就一定能控股。”
又经过两轮审计评估,两个月后天泉制药收购了亚太包装的46%股份,并将公司更名为“天泉亚太股份有限公司”。
现在,天泉拥有了两家上市公司,这在国内是少有的。
戚志强感到从没有过的兴奋。他想下一步,如果能成功实现天泉集团国有股权的退出,天泉就能真正进入核裂变时期。
天泉迅速发展成上百亿资产的公司的梦想,就一定指日可待了。
28
期股期权问题,一直困扰着天泉的发展和戚志强本人。
有一个问题,戚志强已经思考很长时间了。这个问题就是薪酬制度的改革。
这些年,天泉股票上市后,随着股权的变化,机制也有不少变化,但人们的精神却始终难以完全振奋起来,企业运行质量难以进一步提高,一直扼制不住效益下滑的趋势。根本的原因,就是体制换了机制变化不大,激励机制乏力。再往下深究,就是国有企业对人力资本的不承认或者说是漠视。
最近,戚志强一直在琢磨,为什么国有企业搞不好?就是不承认人力资本。天泉有许多能人,应该说非常能干,但某些上级领导不承认,只给那么点工资,大家心理都不平衡。心理不平衡,光靠奉献精神短时期内可以,长时间就要自己给自己找平衡。无外乎两种办法:花那不该花的,拿那不该拿的。
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任何人也逃脱不了社会的影响。
戚志强看着社会上许许多多国有企业负责人,纷纷被五十九岁这个坎击垮,心里感慨万分。去年,与他一起在十三年前被评为省优秀企业家的长江烟厂厂长雷达成被判刑,对他刺激更大。雷达成一辈子都非常廉洁,就是快退休了,出问题了。
戚志强分析起来感觉原因很简单。雷达成干了一辈子企业,还剩半年了,马上就要走人了,结果干了一辈子什么都没有啊,不行,他得拿一点。由于离他退休的时间很短,时间比较紧张,拿的方法不注意,就被抓住了。戚志强想,如果一个人出这个问题,可能是品德有问题,大面积出现,而且是前仆后继,这一定是制度管理的问题。必须改革,不能这样干了,国有资产极其重要,人力资本也极其重要。
现在,戚志强决定必须实行薪酬制度的改革。
他把这件事交给了宋弋。
此时,广州和上海方面对国有企业正在实行薪酬制度的改革。宋弋与人力资源部邓中超经理作为薪酬改革的具体负责人,马不停蹄地进行方案的设计。
宋弋和邓中超他们,经过出去考察和参考一些企业的办法,只用一个月的时间就拿出了方案的第一稿。
基本框架是,董事层和经理层的年薪=基本年薪+效益年薪+期权收益。期权(期股)收益的具体算法是:经市政府委托中介机构对天泉进行年度审定后,按“如果天泉实际上缴的税后利润超过20%,超过部分按3%计提收入,不封顶”;如果天泉完不成国有资产保值指标或上缴税后利润指标,要按照差额的5%扣减基本年薪或全部年薪收入。
戚志强看后,提出必须把风险团队扩大。由原来的董事层和经理层,扩大到各子公司正副职、财务总监和本部的部门经理。这样做,戚志强是出于天泉的实际来考虑的,毕竟这是国有企业,平均主义根深蒂固,只有扩大实行年薪制的人数,才可能稳住天泉这个管理团队的人心。
天泉现在的资产主体仍是国有占大头。股票上市后,国有资产仍占67%,因此,薪酬方案必须要市里通过。
戚志强考虑成熟后,决定见施天桐。地点是施天桐选的,仍是他喜欢的紫宫迎宾馆。
戚志强没有兜圈子,开门见山地把天泉经营的情况、目前薪酬的弊端、上海及广州年薪制实施的办法及天泉的方案,给施天桐介绍了一遍。
戚志强感慨地说:“在中国,国企的官员被任命为董事长、经理,并不持有股份,合法性来源只是一个文件。在相当多的情况下,国企做不到让其经营者的收入和贡献相一致,致使一些企业人心理失衡。”戚志强吸了一口烟,接着说,“国企负责人经营的资产是国有的,风险是国家的,待遇没跟风险挂钩。现在采用年薪制来激励国企高层管理人员,一定程度上达到了国有资产保值增值的目的。”
施天桐听罢说:“实行年薪制和实行期权制,企业领导人为了在短期内要将经营业绩搞上去,可能会竭泽而渔,搞点数字游戏很容易。这样损害企业的中长期利益,那数字一两年弄高了,随后就砸了。美国的安然公司就是把账本瞎编乱造,把企业的赢利弄得非常高,几个高级管理人卷走了钱。”
从施天桐的话中,戚志强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施天桐心底里并不太同意天泉的方案。戚志强想,必须去争,如果这件事弄不成,天泉人才流出将加快,企业效益下滑的趋势将更难以扼制。
想到这里,他十分严肃地说:“短期行为不可排除但也不是绝对的。要想使国有资产保值增值,就必须承认企业经营者的人力资本价值,责任与利益从来是不能分的。如果仍按目前这种分配制度,我戚志强不敢保证天泉的人才不流失,更不敢保证效益不下滑。”
戚志强与施天桐争得很厉害。最终,施天桐让步了。他同意此方案交市里讨论修改后实行,但只能先批准试行一年。
那天晚上,戚志强睡得很晚,他怎么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