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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小白师兄

小白师兄本来不是一只狼,而是一只欺软怕硬、欺善怕恶的癞皮狗,横行于太一山下,至于它怎么变成了狼,却也是机缘造化。从前的它嫌贫爱富、嫌丑爱美,见到卑微弱小的就撕咬,看到富贵强大的就摇尾巴。附近的人极为厌恶此狗,便用开水烫它,拿棍子抽它,撵它,赶它,小白师兄就像过街老鼠一样到处流窜。狗皮流了汤,脊背脱了毛,疮癞满身无处逃,但仍是改不了恶性。偏偏有位居士发了善心,要帮小白师兄脱离恶趣早成正果,便约了小白师兄听经,居士大发慈悲,诵完心经又诵金刚经,诵了地藏又诵法华,间或讲一讲“傲上不辱下”的关云长,希望开导它、感化它,即便不能感化,也要为它种下善根。

小白师兄确实是一只坏狗,拦路挡道,恶口恶心;善居士确实是个好居士,慈悯众生,苦口婆心。然而,并不知善根是否种下,小白师兄依然我行我素,恶行累累。

一日,太一山断霜道长与善居士打赌,说自己能教小白师兄速速改邪归正,如若不成,甘愿弃道从佛。善居士认为道长狂妄,没来由下这种赌注,不愿凑成赌局,但也极想看看断霜道长有何等神通,能够点石成金,所以姑且答应。道长说道,听闻经典固然很好,但也要看众生的根器如何,根器不利者既不能领悟世尊圣言,也难以承受诸佛加持。要成正果,路子很多,八万四千法门任由选择,只要契合心性,讲究缘法,即便是这样的癞皮狗也可以得道。

于是,小白师兄被断霜道长带回了太一山,竟也不情愿地拜了祖师,入了道门。此举实在出人意表,消息不胫而走,断霜道长的疏狂不羁震惊了世人,也笑倒了世人。

不出两月,道长领着一只温驯可人的白狗出现在善居士面前。小白狗见着居士便吐舌摇尾,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善居士擦亮了“慧眼”,只见此狗确实是恶狗小白,但全无先前的顽劣之气,好似脱胎换骨一般。善居士啧啧称奇,问道:“不知道长如何让它痛改前非?”

断霜道长呵呵一笑,特意正色道:“人有人性,狗有狗性,体性虽一,用性不同。要调教此狗,非对症下药不可。”居士点头称是,心中十分信服。

居士追问详情,道长如实相告。原来,小白师兄自从到了太一山便受尽“虐待”,小道士谨遵师命,把它和一只凶猛的大狗拴在一起。小白师兄狂恶,大狗更是威猛,时不足月,小白师兄备受欺凌,加之缺水少食,气焰大为削减。然而这并不足以根除小白师兄的恶性,断霜道长亲施幻术,使得此狗历经七世为畜之苦,七生七死,了记分明。小白师兄在幻境中世世为恶,最终都不得好死,它怕了、累了,当梦散魂归之时,小白师兄豁然“开悟”。

善居士听罢愕然良久,复又默然多时,蓦地高呼“善哉”,欢喜而去。

小白师兄跟随断霜道长十年,勤修“道法”,渐通人性,后来因孤身犯险救人,丢掉了性命,幸喜道长出手,挽住小白的几缕魂魄,封入囊中。其后辗转数月,道长为小白觅到一具百年雪狼之躯。小白师兄劫数未尽,无奈仍需委身畜道,只待机缘成熟,才能证得道果。

雪狼小白修行业已两百余年,因受师尊断霜道长之命,在狂笑寒林中陪伴薛月。此时此刻,寒林木屋之内,王寂惺和薛月酣然入睡,小白师兄却踪影全无。小屋的门开了一道缝,刺骨的寒风吹了进来,火苗闪烁不定,王寂惺感觉一阵冰凉,“多罗国”化作一片冰天雪地。

“瘦猴儿,快醒醒!瘦猴儿!”

王寂惺忽然醒转,看到薛月白白的脸。

“快跟我走!”薛月显得十分急切,一把拉着王寂惺奔出门去。二人绕过屋后的温泉,进入石阵之中,石阵中心有块特别打眼的巨石,上面刻着“伏藏”二字。见此巨石,薛月头也不回地撞了上去。王寂惺大惊,忙叫道:“干什么!”薛月也不理会,突然发力将王寂惺拖向巨石。在撞到石头的瞬间,王寂惺本以为会头破血流,却不想竟然穿石而过。二人进入一个黑暗的空间,上下四周都是无尽的黑暗,但在黑暗深处却隐隐有紫红色的星光闪烁。王寂惺感觉自己就像飘在空中,心里完全没有着落,恐惧开始蔓延,正如堕入深海一样,在巨大的空间内面对着深不可测的未知。

薛月拍了拍王寂惺的肩膀,笑道:“猴儿莫怕,这里是伏藏石内部,极安全的所在。”

王寂惺十分疑惑:“这是干什么?捉迷藏?”

薛月忽然向后一仰,竟然躺在了半空中,她长长呼了一口气,说道:“还好跑得快,不然可不知会发生什么。我半夜被小白师兄唤醒,出门查看发现屋子周围五个方位各摆了一个骷髅头骨,事觉蹊跷,为以防万一,我带你到这伏藏石内来躲躲。这里是任何妖魔邪祟都无法侵入的地方。”

王寂惺惊道:“有这等怪事?那小白师兄呢?”

薛月道:“小白师兄为我们断后,待会儿也会来这里。”

王寂惺点点头,精神终于松弛下来。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王寂惺的头脑中开始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像是梦的影像,无数影像闪过,渐渐勾勒出千奇百怪的图景。他看到很多人的生活场景,还看到许多动物的生存状态,甚至能体会到那些人或动物的真切想法,正如打翻了油盐醋、爆炒了葱姜蒜,酸甜苦辣、喜乐哀愁同时涌上心头。而且他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看到”了魂牵梦萦的“多罗国”。

“不知怎的,我好像不能控制我的思想,脑中尽是古怪的东西。”王寂惺想摆脱那些不请自来的影像片段,但思绪如奔腾的群马,根本止不住蹄。

薛月道:“师父曾说过,这伏藏石具有不可思议的神力,能深掘出人的宿命通,使人得以知晓久远劫来自己的生生世世。”

王寂惺使劲摇摇头:“你是说我看到的是自己的前世,而且都是真的?”

薛月道:“极有可能。”

“那么你呢?”王寂惺道,“你也看到了自己的……”话未说完,忽然有人闯进了伏藏石,二人仔细一看,原来是小白师兄。小白师兄进来后随即扑倒不起,薛月将它抱在怀里,才发现小白师兄的后腿竟然鲜血淋漓。她一声惊呼,心中慌乱,赶忙为小白师兄包扎伤口。雪狼小白咧嘴露牙,呼呼喘着气,显然受伤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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