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飞君知道说话那人是温南云的暗卫,武功深不可测,自己在温南云身边三年有余,对这人却一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季飞君往窗外一瞧,只见一抹烈红伴着得得的马蹄声飞驰而来,街上人多且杂,却不见这奔马伤了哪个,真真是一身好骑术。来的近了,才看清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从马上跃下,蹬蹬地跑上楼来,也不避人,直拉了温南云的袖子,娇嗔:“六哥,你自己一个人跑出来玩,也不叫上我。幸好你七妹我聪敏绝顶,赶了上来,这下,你可要带着我了吧?”笑容甜美,几分得意,几分狡黠。
正是那天的那位姜姑娘,不消说,她的真实身份定是莲华公主温瑶锦了。这位莲华公主是温南云的异母妹,很得皇帝的喜爱。温瑶锦跟温南云从小在一处长大的,兄妹两个感情很好。温南云微服私访的时候,也喜欢带着这个妹妹。
温南云呵呵一笑:“有外客在此,怎么还像在家里一样?”
温瑶锦也不分辩,抿嘴一笑,这才转向季飞君:“季先生。”
季飞君起身行礼:“草民见过公主。”
温瑶锦温柔端方地一笑,端的是天家之女的气度:“季先生这可是折杀瑶锦了。我六哥都和季先生兄弟相称。我要是在季先生面前摆公主的架子,六哥还不怨我?”
“殿下说笑了,季某何德何能,能与王爷兄弟相称?想来是王爷说笑的话,殿下竟也当真了。”
温瑶锦撇了撇嘴,不再说话。她一直不太喜欢这位季先生,总是觉得在他温文尔雅笑着的面庞之后,隐藏着太多太多阴暗的东西。只是六哥对这个人尊敬有加,自己也少不得要给他些面子。
现在季飞君这样说,她自然懒得再跟季飞君解释。凑到了温南云身边,撒娇道:“六哥,你说话不算话,说好了替我找林大哥的下落。都几个月了,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温南云叹了口气:“七妹,茫茫人海之中要找一个连姓名都不知道的人,海底捞针,谈何容易?”
温南云倒不是在敷衍温瑶锦,而是那个自称为“林尚”的人实在是音信全无。当初在三度城分别的时候,温南云带的人手不够,派出去跟着“林尚”马车的人很快就回来报告说是已经被察觉,马车有意地甩开了他们,竟是把人给跟丢了。
他本来以为司徒尚是知道他们的身份而故意接近他们的,不想有小半年的功夫了,这个人就好似人间蒸发了一样。温南云这才相信,那个“林尚”真的是与他们偶遇。温南云虽然觉得可惜,可是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太当一回事。
他毕竟是个王爷,天下英才何其多,跑了这一个,总有别的人来王府毛遂自荐。只是不想自己的妹妹对这件事情就这么上心,隔三差五的就要在自己耳朵旁边念上几遍。温南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把手下的暗探派出去了一半,只图个安心,耳根清静罢了。可是这样的想法,当然不能跟温瑶锦明说了。
季飞君见兄妹两个要说些体己话,自己再杵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就借口身体不适,上前告辞。温南云虽然不愿意就这样让季飞君走了,可他也知道妹妹在这里,没法跟季飞君再说些什么,于是也只能让季飞君走了。
季飞君从“莫凭栏”酒楼中出来,一个人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之上,只觉得自己形单影只,说不出的孤单萧索。喝下去的酒有些上头,季飞君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一不留神,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一个踉跄,退后了几步,这才站稳了。
见到面前醉醺醺的人,季飞君脑子不像平时那么灵光,大惊之下,一个名字脱口而出:“司徒尚?!”名字一出口就立刻后悔,只盼着这个人没有认出自己来,忙行了个礼,转身欲走。
没想到司徒尚醉得东南西北都分辨不清楚,但还是精准地一把拉住了季飞君的衣袖,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盯着季飞君:“你是谁?”声音冷定,丝毫不像是一个喝醉了的人。
季飞君心中一悸,几乎想立刻甩开这人的手,跑到他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地方才好。转念又想起自己此时的容貌和三年之前已经是大不相同,司徒尚又喝醉了,未必就能认出自己来,于是压了压纷乱的心绪,淡淡开口:“兄台酒醉之后,在大街上把我撞倒,反倒询问起我是何人来了么?”
司徒尚微微一怔,眼中那一瞬间的清明已经不见。他打了个酒嗝,摇了摇头,像是断言:“你不是他。”
季飞君的心狂跳起来,也没有心思再去分辨司徒尚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只欲赶快逃离这个人。就在季飞君抬脚欲走的时候,却听到了司徒尚喃喃的低语:“怎么会是她呢?她就要嫁给别人了。”季飞君这才察觉司徒尚口中的“他”竟然是“她”。季飞君不由得暗自奇怪,脚步也缓了一缓。司徒尚在他的印象中一直是个自律极严,滴酒不沾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会让司徒尚为她醉成这副样子?季飞君不禁有些好奇,不过,什么样的女子也与自己无关了。
季飞君再次抬脚欲走。冷不防,一个红色的影子扑了过来,一把拉住了站着摇摇欲坠的司徒尚,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唤道:“林大哥?!”是温瑶锦,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
“林大哥?”季飞君诧异于这个称呼,看看司徒尚,又看了一眼温瑶锦,他当然知道温南云一直在找一个姓林名尚的人的下落,却不成想竟然是司徒尚——这世间竟小成这个样子。季飞君暗自懊恼起来,这下,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温瑶锦才不管旁边的季飞君什么感想,只是抓着司徒尚,喜出望外,一叠声叫着:“林大哥。”心中像是开出大片大片灿烂的花,摇曳不休——终于又见到他了。终于,又见到他了。三度城一别,这个人就好像住在了自己的心上。他的一个抬眼,一声低笑,都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一般,徘徊不去。苍天垂怜,终于又让她见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