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非烟一路上,问起了当夜具体情景,冯顺虽心中对于他并不如何信服,但也是知无不言。
“当日辛时左右,我们进入官衙,左县令便将我们安顿好,我们在县衙厢房谈了一会,因怕引人注意,决定将银车放在后衙安顿。后来,天色渐渐暗了起来,左县令吩咐开席,为我们接风,因为这关饷非同小可,故多将军在席前出去巡查一下,那时金子还在。”
“左县令说我们辛苦劳累,既然到了睢阳县,县衙自然也该尽一份心。所以,他调来那帮杀才,来官衙门外,帮我们守护。”冯顺说到这里,悄声对铁非烟说道,“铁捕头,现在想起来,那左继昌是很有问题,那些贼子一直是他治下所属,这失窃之事完全是他一手造成,咱家推想,这些盗贼若无幕后之人,就凭那几个杀才,哪有如此缜密计划?”
铁非烟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冯顺,赞同道:“想不到公公如此心细如尘,非烟也是如此想法。张三一介武人,焉有如此心思?这盗金案显然是一位高手在后面操纵。”
冯顺心喜,他顿觉骨头大轻,看来自己还有些断案的才能嘛。他接着道:“一直快到子夜,那左继昌方才离开,我们相送,正好那贼子张三在外面喧哗,咱家就骂了他一顿。”
铁非烟笑问道:“公公,这么长时间,你们都聊些什么呀?”
冯顺一愣,尴尬道:“我们三人聊了一些官场上的琐事,也无其他!”
铁非烟知他有所保留,也不追问。他继续问道:“冯公公,你们这几天都在洪生客栈吗?”
“是,金子失窃,我等不敢立刻回京,只待把金子追回,我们便从这直接回京交差。哎,哪知,皇上已经知晓,看来这渎职之罪是跑不掉了。”冯顺垂头叹气道。
“你们是从南门进的睢阳城?”
“是。”
铁非烟低头沉思了一会,低声问道:“冯公公,我看要脱这渎职之罪不难,一、您是刘公公最得力的属下,当然皇上面前,刘公会力保。二则如果您能协助我找回金子,捉拿盗贼真凶,功能掩过,皇上高兴,这渎职之罪,必可消弭。”
冯顺心中大喜,自己丢失黄金,九千岁必然会大大生气,他跟随刘瑾多年,知他性子乖戾,喜怒不定,如果他发了脾气,这不仅不会力保,可能还会生吞活剥了他,想到这里,他打了个寒战,现在,他只能依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神捕了,也许,看他笃定的样子,真能把金子找回来呢。
他忙答应道:“铁捕头,咱家定当协助,如能找回金子,咱家今后定当承您大情,但有所命,必不推辞!”
铁非烟轻轻一笑,他眼睛甚大,那幽深的瞳眸仿佛蕴藏无数的智慧,冯顺看到他的笑容,竟仿佛受了蛊惑,信心竟又凭空涨了几分。
铁非烟敛了笑容,黛眉轻轻锁了起来,凑近冯顺悄声叮嘱:“今天我询问公公的话,切不可和别人讲,我担心人多口杂……公公,这事关重大,希望您能明白。”
冯公公是宫里打滚多年的人物,知道其中厉害,盗金之人神通广大,耳目通天,一个不慎,听到风声,肯定就会有所防备。
“咱家明白,铁捕头放心!”
铁非烟满意地点了点头。
黄宝等在后面跟着,黄宝耳力甚强,两人的对话一字一句都落入他的耳朵,他盯着铁非烟无翅官帽,看到他那如云的乌丝,心里也在暗自寻思其中的关窍。
“公公和多将军这些天一直在客栈,没有离开过吗?”
“没有!”
“那你如何得知张正云被抓?”
“哦,我和多大人没有离开客栈,但每天我都会派人出去打探消息。”
“左大人可曾来访?”
“他来了好几次,但我们都不太搭理他,金子是在他地界丢的,何况他和他的属下又有重大嫌疑。”
“你们派人出去打探,是你指派,还是多大人?又或是有人自动请缨?”
“这……”冯顺顿了一下,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慢慢道来:“我想起来了,那天,我和多大人准备派人去跟踪案情进展,锦衣卫都尉韩都尉和金都尉自告奋勇,为我们打探,我和多大人见他们平日办事得力,稳重,便安排他们出去打探。”
铁非烟眼神一定,他默念了两遍名字:“韩都尉、金都尉?”
他停下脚步,向冯顺告了声“少待”。
回头招呼江彬过来,附耳说了几句话。
江彬一愣,疑惑地看了看铁非烟,但是没有言语,转身来到黄宝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匆匆而去,不知铁非烟安排他去做什么。
经过钱宁身边之时,低声道:“你好生保护着!”钱宁点头。
黄宝看江彬背影,闷闷地问道:“你怀疑?”
铁非烟看了看黄宝,笑了一声,轻轻道:“还生气呢?以后再向你解释赔礼!”
黄宝愣愣地看着他的犹如银花怒放的笑容,那不受控制地心脏仿佛又轻轻鼓动起来。
为什么他笑得那么好看,让人不自觉地驻住目光。身边佳丽三千,谁有这种如花笑容?呃!我是不是病了?
黄宝连忙将目光转移,心里升起了沮丧之意,他不过是个娘娘腔的男人而已,我是不是病了,回去一定找铁御医看一看。
铁御医,那是他的父亲……
黄宝心思宛转,犹如百爪挠心,烦不胜烦,此时,钱宁在旁边低声道:“主子,铁捕头走远了。”
黄宝收拾心情,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几人来到睢阳县衙,冯顺便要让人通传迎接,铁非烟却在门口蹲了下来,他招了招手,示意门口站立的一名衙役过来。
那衙役虽不认识铁非烟,却认识冯顺,知道这是京城的贵人,就连县令太爷都十分尊敬,现在见冯顺陪在那年龄不大的少年身边,由此而知,少年也是个贵人。
见到铁非烟相召,他赶紧过来。
铁非烟问道:“这几日可曾下雨?”
“没有!”
“上次押送关饷的车子是不是打这过?”
“是啊,这门栏还是我们不久修好的,以前的,因为方便车子经过,老爷吩咐我们拆了。”
铁非烟用手比划了几下,又转到了东边,比划了几下。仿佛地上有什么有趣的事一样。
黄宝也蹲了下来,轻轻问道:“你是在比对车辙?”
铁非烟横了他一眼,笑道:“想不到,你这家伙还挺聪明的。”
“你以为朕……真是傻瓜吗?有发现吗?”
“嗯,非常有趣!”铁非烟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旁边冯顺老大不耐,他问道:“铁捕头,我们进去?”
铁非烟正要回答。
这时,一阵脚步之声,当先一人面色憔悴,脸容消瘦,正是县令左继昌,他领着师爷、文书等一干人迎了出来。原来,另一个衙役已经通传了他。
“冯公,下官……迎接来迟,请恕罪!”
冯顺摆了摆手,向左继昌介绍道:“左大人,闲言咱少叙,这是刑部铁大人钦命追查这次关饷案的铁非烟捕头,不知道这个关饷失窃案,你可有进展?”
左继昌苦着脸,摇了摇头,道:“这疑犯父子很是嘴硬,实在是没有什么进展。”
他看了看冯顺背后,向黄宝打量了一下,拱了拱手,脸色不甚自然道:“原来刑部已经得知此事,铁捕头,那就有劳您了!下官从旁协助便是。”
铁非烟觉得好笑,他知道自己身材瘦小,年龄又小,多数人都会认错,只要他身边有人,这名震京城的少年神捕,永远是会被人忽视。
冯顺憋住笑,赶忙纠正他:“不是,是这位!”
左继昌的眼光这才落在铁非烟的身上,左继昌和身边幕僚惊得吸了口凉气,他看着铁非烟那绝世容貌,心中又是尴尬又是气恼,这刑部是怎么想的?居然派了个小孩子来审理案子,这不是侮辱人吗?
铁非烟向左继昌拱了拱手,老气横秋地道:“劳诸位前来迎接,铁某非常高兴,大家别站着,进去堂上说话。”
说着,拉着黄宝的手,径自当先向县衙大堂上走去。
左大人用询问的眼睛看了看冯顺,冯顺叹了口气,不予理会,跟着也进了门。
左继昌无奈,向大家一摆手,众人浩浩荡荡,跟着前面那个京城神捕铁捕头进了自己的大堂。
那年轻衙役仍蹲在门口,他愣了半响,看着自己的太爷把那漂亮之极的少年接进县衙,半天回不过神来,只口中不住地低喃:“他是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