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又有人来约元豪“打野拳”。
这回比赛地点是在一条弄堂里。元豪随胖前辈和瘦前辈来到那里时,弄堂里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他们等了很长时间,还不见对手到来。元豪等得不耐烦了,干脆脱去外衣做起热身运动。正做着准备活动,他看到十来个壮汉簇拥着一个印度人大摇大摆走进弄堂。
当时上海街头外国人不多,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印度人更是少见。这个印度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留着一脸又浓又密的络腮胡子,但看上去还很年轻。他上身穿一件类似学生装那样的毛料上衣,下面是一条裁剪合体的西裤,足蹬一双浅黄色牛皮船鞋。
元豪觉得非常奇怪,莫非这个印度人也是来打“野拳”的?印度人走到元豪面前,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不屑一顾地问:“小阿弟,你是不是想跟阿拉比拳击?”
元豪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印度人竟会说一口纯正的上海方言!
“我劝你还是回去吧,”印度人对他说,“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我15岁就在印度领事馆举办的拳击赛上获得过第三名,所以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元豪一听大怒,这几天他心情不好,正苦于无人出气。听印度人这么说,元豪觉得出气的机会来了,他不失时机地问:“那会儿上海一共有多少印度人?”
“大概几百个吧。”这个印度人倒也老实。
“几百个里还包括妇女儿童和老人是不是?”
“当然,”印度人愣了愣说,“我们当然也有妇女儿童和老人!”
“哈、哈、哈。”元豪仰天长笑,“我算服了你,你怎么好意思说在你们领事馆得了第三名……”
元豪话音刚落,周围马上响起一片哄笑声。印度人气得脸色刷白(实为烟灰色),他咬咬牙脱去毛料上衣,戴上元豪递给他的拳击手套,恶狠狠地说:“小赤佬,今朝我非要把你肋骨一根根敲断不可!”
谁知元豪属于那种“梗头脾气”:你对他越是客气,他越不好意思下重手,你对他恶言相向,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
两个人碰了碰拳击手套。元豪后退一步,左便拳虚晃引开对方注意力,紧接着重心下压,一记右下直拳重重击中印度人肋骨。只听印度人“嗷”了一声,随即慢慢倒了下来。从双方碰拳击手套,到印度人摔倒在地,整个过程不过四五秒钟就结束了。有些看热闹的人站在后面,还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仍在一个劲地往里挤。他们一边挤,一边还在胡言乱语:“迭格拳击还是外国人狠,我看今朝阿拉迭格上海人输定了!”
然而这些人挤到里面一看,发现印度人正疼得在地上翻来滚去,他们立刻又叫起来:“不好了,迭格印度人要死了!”
元豪正不知所措,忽听有人在说“快去叫警察……”
胖前辈猛地将他一推,说:“还不快走!”
元豪回头看了一眼印度人,只见他仍在地上翻来滚去,而和他一起来的十来个壮汉早跑得一个不剩了。
“等一等!”元豪转身向印度人走去。
“你疯啦!”瘦前辈拦住他说。
“你身上带了多少钞票?”元豪问。
“大概二三十块。”瘦前辈回答。
“给我。”元豪说。
“你要钞票干什么?”瘦前辈一边问,一边取出钱包。
元豪接过钞票,走到印度人跟前,用脚尖踢踢他屁股说:“你肋骨可能断了,赶快去医院吧!”
元豪说罢将钞票扔到地上,随后在前辈们掩护下,不慌不忙走出弄堂。
后来元豪听说,这个印度人从小生长在上海,父母都是卖牛奶的,中印交恶后一家人回了印度,其姐姐则因已经嫁人没有回去。此次印度人是来上海探望姐姐的,看来这回他至少要在床上躺两个礼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