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刚过，元豪接到博士从农场拍来的电报。电报只有寥寥一行字：“金师傅阖家突遭不测，后事已办，望节哀。”
不，不可能！师傅一向身体硬朗，怎么可能绝裾长逝呢？再说师娘与叶子也不可能同时去世呀！元豪想，莫非博士在开玩笑？那也不可能！博士向来老成持重，再说这种事情能开玩笑吗！
“遭遇突变”是什么意思，难道指飞来横祸，比如火灾……想到这里元豪全身一凛，决定马上返回达安农场。那时上海和达安之间已开通直达长途汽车，坐汽车可以比乘船节约差不多一半时间。第二天一早，他心急火燎登上长途汽车，下午两点多钟便赶到农场。如今大多数知青已经返沪，宿舍里只留下博士一个人。元豪到来时，博士和大雯正在准备晚餐。
一切还是那样熟悉，所有东西仿佛在向他伸出双臂表示欢迎。元豪感到一阵心酸，然而他知道自己不再属于这儿了！
“究竟怎么回事？”元豪迫不及待地问博士，“师傅他们究竟怎么啦？”
博士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先探出头去看了看，然后进屋锁上屋门，这才给他讲述起师傅全家罹难的来龙去脉——
事情发生在元旦前一天，香兰父母来达安农场探望女儿和外孙。罗红标打算找个人下河逮几条鱼招待岳父岳母，可所有知青和留场职工都被赶去开河了。罗红标兜了一圈没有找到人，却看见师娘带着叶子从总场回来。原来叶子发高烧，师娘陪她去场部医院看病的。罗红标一看正好，马上命师娘下河给他逮鱼。师娘说女儿正在生病，无论她怎么苦苦哀求，罗红标都不为所动。
前面说过达安农场原来就是劳改农场，管教干部向来说一不二，他们说的一切都被当作了圣旨。师娘只得让女儿等在岸上，自己卷起裤腿准备下河摸鱼。
那会儿北方有一股冷空气南下，气温急剧下降，河面上结了一层冰。师娘先用石头砸开冰层，随后咬咬牙齿跳进河中。她在河里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并不时展开双臂保持平衡。不一会儿，裤腿都被河水打湿了，冻得师娘瑟瑟发抖。而罗红标身披羊皮大衣站在岸上，他还等着拿几尾活鱼回去孝敬长辈。
师娘好不容易摸了两尾鲫鱼爬上岸来。此刻，叶子发现母亲两条裸露的小腿上都出现了一点点红色的血珠。
“妈，你怎么啦？”
“没、没事……”师娘冻得几乎说不出话了。实际上是因为水温太低，腿上毛细血管都冻裂了，鲜血通过毛孔渗了出来！
罗红标嫌这两尾鲫鱼太小，硬要师娘再次下池塘捕捞。师娘说她冻得不行了，叶子也跪在地上为娘苦苦求情，但罗红标依旧无动于衷！师娘无可奈何，只得再次跳进河里。叶子在岸上一面流泪，一面眼睁睁看着母亲受罪，不一会儿泪水结成了两条冰柱！
5分钟过去了，10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摸到大鱼。突然，师娘腿肚子抽筋了，剧烈的疼痛使她一个趔趄跌倒在河里！
师娘挣扎着想站起来，然而河底下全是淤泥。她想撑起自己身体，不想两条胳臂插进了淤泥里。师娘在水中拼命挣扎，罗红标却提着两尾鲫鱼走了。眼看母亲面临危险，叶子急忙跑过去拉住罗红标的羊皮大衣，求他救救自己母亲。罗红标掰开叶子小手说：“你放心好了，你妈不会有事的！”他说罢扬长而去。叶子看见母亲没有从水中站起来，急得大声呼救，这会儿四周空无一人，自然不会有人响应。小姑娘走投无路，咬咬牙齿“扑通”一声跳进了河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