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537100000031

第31章 绝路逢生(1)

“上当了!”恨不平大叫,“一堆铁棍。”一撮毛瞥了一眼铁棍,长叹了一声:

“你才知道上当了?入狼牙会那一天起,就已上了贼船啦。”

一撮毛琢磨,郑武和那二十几个炮手一死,郑大烟袋不会放过他们。九彪也死了二十几个人,这笔帐也得算到他的头上。这两股绺子就好比上下两排牙,非把他嚼碎了不可,何况还有个许大马棒。这刁翎镇万万待不得了。只有带着两棵秧子回牡丹江,再和郑家马队交割了条子的事,然后这许多笔帐再一宗一宗地了。

文儿和蝶儿从九彪的秧子房挪出来,就住在赌局的隔壁。文儿发高烧,已两日不省人事,茶饭不进。蝶儿虽晓得些医术,怎奈没有良药也只有给他头上敷上热毛巾,坐在炕沿上守护他分了。每每想起爸爸,便伏在文儿身上痛哭一场。一撮毛打发人来送些吃的,她有时吃上一口,有时一口不吃。

一撮毛和恨不平进来。蝶儿头也没回,说:

“给文儿掏弄药来了么?”

恨不平依旧嬉皮笑脸:

“不用了,我送你的小情郎到牡丹江扎古病去。你爸死了,牡丹江可还有的是名医。”

说毕,恨不平一根粗绳子套在蝶儿脖子上,打了个结,另一头拴在

门框上。他用匀了劲,不松不紧地勒蝶儿,足勒了一刻钟,直勒得蝶儿两手耷拉下来,口里冒出白沫子才罢手。黑话说这叫“上绳”,押运人时才用,被勒者经这么一折腾,不用说逃跑,连话也说不出。可蝶儿血红的眼睛却死盯着恨不平。恨不平说:

“男人就是贱,你想着要杀我不是,可我还惦记着稀罕稀罕你呐。”

“少咧咧几句吧,”一撮毛说,“把被子抱出来。”

抱出被子来,在雪地上铺展开,先把蝶儿放在被子上,胳膊腿捋顺得笔管溜直,再把她从这边被角向那边对角滚过去,她就一根棍样地裹在被子里了。这也是黑路上长途运秧子的手段,人在被子里不能动弹,也冻不死,还不像绳子绑那样会勒坏筋骨。黑话叫“煎饼卷水葱”。文儿抬出来,也这么卷了,一撮毛俩人把两个孩子放在一挂马爬犁上,底下铺了乌拉草,上边盖了皮袄。还有一挂爬犁,放了几捆秫秸,也像是藏了人似的。一撮毛让恨不平赶这挂爬犁从正街大模大样地出刁翎,再到离刁翎五里远的暗窑里等他。他赶爬犁从黑背街绕过去,再一同去磨刀石。

恨不平嘟嘟囔囔:

“明摆着的,你让我去堵枪眼。”

“你他妈了巴子的就是块堵枪眼的料!”

晨雾消匿在山林里,好一个晴朗的冬日。无风,阳光均匀地洒进山谷里,从沟里向沟口过来阵阵暖流。阳坡的树干有些潮,雪面斑斑点点,松鸡、山雀也叫得欢畅——

过年了。

郑武的麻袋被雪埋了半截,只露得头脸来,阳光晒醒了他,恰似得了一夜好睡,他眯缝着眼看灿灿的冬日,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又死了一回。红鬃马始终没离他左右,已在他周围踏出一圈雪痕,见他醒来,它欢喜地刨着前蹄,肉鼓鼓的鼻子在他脸上暖烘烘地喷气。他抓住红鬃马的笼头,红鬃马一扬头,他借着劲站起,麻袋褪下去。怎么从狍子窑到这麻袋里,他觉得这很离奇。

他先是看到那二十几个九彪匪徒的死倒,头一律向着刁翎方向。

他搂着马脖子,一步步提到郑家马队宿营的马架子,这二十名炮手死得更惨了。

有的被炸得血肉横飞,肠子挂在林梢之上。

有的被枪托砸死,面部模糊不清。

有的竟死在梦里,脸上还是一副睡相。

只是不见了杜炮。

这些炮手都是爸手下的亲随,有几个炮手还与郑家远远近近地沾了亲,想不到都断送在他手里,死得这么惨,自己还有何面目去见爸爸?

想到这里,他把红鬃马牵到个背静处,解下腰带,打了个节,想爬到树上拴在树梗上,把自己吊死。怎奈一只脚已被狍子套勒伤了,爬不得树。他只好把腰带拴在马鞍上,另一头在自己脖子上打个活节,他要红鬃马活活把他拖死。他喊了声:

“徹架……”

红鬃马不动。

“徹架!”

红鬃马不动。

他从绑腿里摸出攮子,捅在红鬃马屁股上。

红鬃马疼得浑身抖,原地踏着碎步,大瞪着眼回头看他,就是不走。他过去抱住马颈,生平第一次呜的一声哭出来。

哭出去悲愤,也哭出去思想,他脑子里空空荡荡,昏沉沉地爬上红鬃马,也不揽缰绳,任其自走。

正晌午,太阳悬于两山之间,一条沟里敞敞亮亮,沟两侧樟子松翠绿,枝头时有鸟雀飞起,翅膀拍碎了枝头白雪,恰似碎银飘落。良马识途,红鬃马把郑武驮到了刁翎至虎山的路上。

郑武勒住马思忖,爸艺高胆大,一定打这条明路上来,爸带绺子规矩最严,他丢了人马独自回来,按罪论,正该捆了手脚塞进冰窟窿里喂鱼……要么绕路回郑家窝铺,求奶奶向爸说情?奶奶要是向我要弟弟可怎么办?再想二伯,怎么才能对得住他?思来想去,只有一死了之。

他见路边有一条小径,拨马过去。马行百步,有座马架子,已废弃多年,房顶蒿草刺出雪外,好不荒凉。到马架子前,路已绝了。

他把马拴在树上,走近马架子,把早已握在手里的腰带,扔在房檐上,毫着窗台系紧了,再往下一跳。

红鬃马发出一声悲鸣。

只可恨房檐矮些,他个子高些,脚尖尚可着地,他嗓子眼咯咯响,这口气一时咽不下去,痛苦万状。

“哦哈哈,郑老大,大过年的,玩啥不好,偏给自己上绳。”随着笑声,马架子里走出了恨不平。

恨不平和一撮毛分手后,进了正街,就扔了爬犁,骑马赶路,他才不给一撮毛挡枪子呐。到了暗窑,他把马藏在林子里,在马架子里等一撮毛。若是一撮毛再有一个时辰不到,证明他出了事,他就骑马溜走。

马架子外表虽残破,里边却有一盘炕,一副锅灶。房镇上挂一个口袋,口袋里装有半袋黄米,是马架子里原来住户留下的。他挑去黄米里的米虫和耗子屎,化了些雪水煮上,又拿出腊肉、干肠、酒壶,摆在炕上,准备大吃一气。

好歹也是过年啊。

正在此时,郑武骑马过来了。他在独决(镶在拐杖里,只能打一颗子弹的枪)里在上了弹,心里叫苦,不论是他杀了我,还是我杀了他,反正这顿饭是吃不好了。他纳闷,他怎么从许大马棒手下逃出来的?他更纳闷他怎么到这里寻死?

他看郑武死得差不多了,就用攮子割断了腰带,然后用半截腰带绑了郑武拖进屋来,说:

“嚼果不多,也就不请你了。我吃饭了就开路,你在这等着喂狼吧。你皮艮肉臭,兴许狼都不吃你。”

“你……你给我一枪吧!”

恨不平开吃,嘴吧嗒得山响。

“给你一枪?我这独决里就一颗枪子,还留着防身用呐……听说你老婆要临盆,那孩子生出来就没爸,也真可怜见的……”

郑大烟袋本该早一步到这里,只因雪骆驼马老牙平,嚼了半夜的草料也没把肚子吃圆。清晨起来,他守着雪骆驼把一袋草料吃空,才上马奔刁翎。

雪骆驼也晓得主人心思,偏要卖卖老。刁翎镇遥遥可望时,它前摇头,后摇尾,四蹄放开,借着山坡一路好走,稳当的鞍上放一碗水都不洒,快得上乘跑马也追不了。可它来至这片樟子松林中,却咯噔一下下站住了。

郑大烟袋知道其中必有缘故,下得马来,跟着雪骆驼走。

雪骆驼嗅着路上的一溜马蹄坑,把他引到一条小路上。走了几十步,雪骆驼扬起头,向空中喷了个响鼻,立刻引来松林中一声咴咴的马嘶。

原来,雪骆驼与红鬃马同槽吃草,同路钻山,认得它的蹄坑,五里远嗅得它的气味,就把郑大烟袋引人松林。红鬃马早已见到雪骆驼,焦急地围着拴它那棵树转。

雪骆驼没有立刻去会红鬃马,回过头看郑大烟袋。郑大烟袋早已看见火炭样的红鬃马,有马就有人,郑武一定离此不远,他没去解红鬃马,冲雪骆驼一抬手,雪骆驼又向前走。转了个弯,果然见一座破马架子,檐上挂了半截腰带。

恨不平已然酒足饭饱,他估计一撮毛不能来了,就掖好了钱,穿戴齐整,要出门。黄米饭他吃了大半锅,剩下小半锅,万一一撮毛能来,也能凑合吃一顿。他看看贴墙躺着的郑武,心想不能看到狼怎样掏了郑武,有点遗憾,啧啧嘴,推开门。

他见一匹杀不出五十斤肉的瘦马,后边跟着个小老头。他没见过郑大烟袋,他也不信这小老头就是赫赫有名的五毒炮爷,更不信这小老头能揍出郑武这么个五大三粗的儿子,他只当是个猎手。这猎手一定会搭救郑武,没招儿,只得把这两人一块黑了。他退回门后。

郑大烟袋一拍雪骆驼屁股,雪骆驼就立在门口。褡裢、盒子炮都在马鞍上,郑大烟袋空着手走向马架子。到了门口,他咳了一声,跺去脚上的雪。恨不平听声音以为他进来了,忽地一拐杖打过去,打空了!举起拐杖要再打,却举不起来了,郑大烟袋一只手按住拐杖,往旁边一拨拉进了马架子。

这独决也叫“二人夺”,是两根木棍接起来的,早些年里边藏的是刀,现在藏的是枪。若被打的是外行,就会来夺这独决,扯去下半截,刀或枪就露出来,置对手于死命。可这郑大烟袋只一压这独决就进来了,显然深通黑路上的暗器,进来后像被雪晃花了眼一样,坐在灶边摸索出腰上别的烟袋,眯缝着眼往里按烟料,恨不平一看这奇大的烟袋,心下一紧,坏了!这小老头八成是郑大烟袋。

郑大烟袋吸着了烟袋,乜了一眼呆在门旁的恨不平,像看一张挂在墙上的陈年旧岁的狼皮一样,没啥兴趣,问躺在地下的郑武:

“啥事寻思不开,大过年的挂幌子,多瘆人呐,你刨个冰窟窿钻进去多省事,春天开江后,还能让人吃上几条肥鱼。”

郑武刚才还眼巴巴地看着爸,听了这话,扭过脸去。郑大烟袋又说:

“还中,你还学会害臊了。刚才你死过一回了,我也就不治你罪了,你说说,你的马队呢?你的喷子呢?嗯!”

郑武依旧不语。

恨不平脱口而出:

“你是郑大烟袋!”

“也叫五毒炮爷。你八成是狼牙八浪里的恨不平吧?你救我儿,谢谢啦,你再给他松了绑,就窴吧。”

郑大烟袋不知胡三球就死在这个恨不平手里,再说他与这样半死不活的毛匪动手也有些潲色,让他跑,是真话。恨不平哪敢当真话听,他佯做给郑武解绑绳,突然拔出攮子,杠在郑武喉咙上,对郑大烟袋说:

“老五毒!你把烟袋、喷子、马给我,让我走个舒心的,要不,我宰了你儿子。”

“真他妈了巴子的给脸不要脸!恨不平,从今儿起,这不平的路你也别走了。”

郑大烟袋话出手到,烟袋锅飞去,正打在恨不平的那条好腿上,咯嘣一声,膝盖骨碎成一百八十瓣,他抱着那条腿,大叫一声,仰在地下打了个滚,疼昏过去了。

郑大烟袋把大烟袋顺过去,对郑武说:

“咱郑家上八辈到现今,或是死在刀枪之下,或是死在大牢里,虽然没一个得了善终,可也没有寻死的孬货。你太爷和旗人打架,拳头打碎了,用脚踢,脚踢断了用牙咬,脑袋砍下来,脖子还梗着哩!来,抽一口烟,缓口气。”

同类推荐
  • 传奇

    传奇

    《传奇》写了小男小女之间的“传奇”,写了城市小男女的心思。
  • 流浪星空

    流浪星空

    三体攻击人类后,父亲带着吴星云一众人逃离太阳系,并让儿子冬眠。74年后,吴星云醒来,与幼时结识的姬雪相恋,并化解了在宇宙中被其他文明发现的危机,继续在黑暗中前行。
  • 洋嫁(俞飞鸿、姜武主演《爱之初》原著)

    洋嫁(俞飞鸿、姜武主演《爱之初》原著)

    电视剧《爱之初》原著小说,登录浙江卫视、江苏卫视。俞飞鸿/姜武/颜丙燕/归亚蕾/许绍雄五大影视帝后首次同台飙戏,再现文化夹缝里的情感挣扎和华人众生相。她,清纯文艺的当红女主持,跨洋追爱,却因爱情进退维谷;她,优雅高洁的旅美博士,视光鲜的荣誉为生命,最终沦为负债累累的寡妇;她,美丽爽朗的离婚妈妈,为了孩子的未来,赴美寻找生存的机遇,历尽沧桑。这三个中国女人都曾经或一直对爱情、婚姻有着美好的想象,然而,地域的更改,不能改变至深的人性,绚烂过后便是荼蘼,当他们的爱情、婚姻甚至于友情,都一一碎裂后,他们又能否涅槃重生,寻回初心呢?
  • 赵奎家的柴垛

    赵奎家的柴垛

    尹守国,2006年开始小说创作,发表中短篇小说70多万字,作品多次被《新华文摘》、《小说选刊》、《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等选载,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作协签约作家。
  • 防火墙之巅峰对决

    防火墙之巅峰对决

    铁路交通枢纽后台被控制,世界顶级中心城市即将被满载烈性爆炸物的火车撞击毁灭……这一切,都来源于黑客人侵。谁是幕后的主使者?谁又能拯救这濒危的一切?--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热门推荐
  • 神魔大陆之奇幻冒险

    神魔大陆之奇幻冒险

    天地初开之时,分为灵,本,冥三大界。其后冥界因种种因果而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幽冥界。三界中以本界为主导,其上有一块大陆,名曰神魔大陆...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傲娇总裁的心尖宠

    傲娇总裁的心尖宠

    “形婚可以,但是我有三个条件:第一,不准对我动手动脚;第二,婚后互不干涉私生活;第三,不准在公开我们的身份。”“人前都听你的。”小女人满意地笑了,哪知刚扯了证,男人就原形毕露。“以上三条:只在人前作数,人后吗当然该干得还得干了。尹浅夏:勤瘦!"
  • 读陶丛稿

    读陶丛稿

    本书是作者多年研究陶渊明成果的结集。全书分为三辑,第一辑主要是从中国传统审美观出发,对陶诗艺术魅力的探讨,第二辑是陶渊明与阮籍及陶渊明与苏轼的比较。第三辑是关于陶渊明生平、享年、题署以及作品流传和品评的考述。
  • 帝王非常道

    帝王非常道

    华夏五千多年的历史,犹如一条蜿蜒不断的长河,曲折而又浩荡。在一场场的历史演绎中,各朝各代形形色色的事件在一幕幕地上演,无数的帝王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他们正是一个个段落中的主角。而他们的为人处事、选人用人以及战场上的智慧等等超出常人的非凡做法,都为自己的统治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 爱因斯坦自述

    爱因斯坦自述

    一个人的价值,应该看他贡献什么,而不应当看他取得什么。科学是永无止境的,它是一个永恒之谜。科学研究能破除迷信,因为它鼓励人们根据因果关系来思考和观察事物。一个人在科学探索的道路上走过弯路、犯过错误并不是坏事,更不是什么耻辱,要在实践中勇于承认和改正错误。
  • 平悟

    平悟

    妖孽的天赋,悲苦的人生。天神垂青,魔鬼更爱。他是天龙的平等王,更是世界的法则主。
  • 狱中豪杰

    狱中豪杰

    移民海外的陈奇兵为替亲姐报仇,策划持枪抢劫成功进入臭名昭著的亚丽桑监狱服刑并伺机寻找罪犯,当大哥,收小弟,叱咤风云……
  • 公子天上来

    公子天上来

    苏厌很忙。白天是一位光荣的人民教师,到了晚上又必须去各大门派工作维持生计。自己差个使唤的,就抢个圣门圣女作丫鬟。穷困潦倒得书桌有些斜了,再偷本功法垫桌脚。有意见?苏厌的生活。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
  • 起岚时

    起岚时

    雪日初见,他是当朝王爷,对女子一概不屑,除了她和她.......她是云召族女,落魄逃婚,初次相遇便来个亲密接触,面对他的冰冷相待,小心翼翼的感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