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率群臣浩浩荡荡地前往泰山,杨坚虽说不以封禅的名义,但是排场仍十分浩大,朝廷的三公九卿悉数前往。
杨坚也格外重视这次冬巡,似乎这一次是自己最神圣的生命旅途。
或许杨坚已经感到自己的生命正在走向终点,因为他宽大的黄袍如今穿在自己身上显得多么的不合时宜,原来自己已经瘦骨嶙峋,杨坚望着自己疲弱的身体,心中怅然若失。
这几天杨坚深深地感悟了,或许有一种力量在牵引着自己前往泰山。因为自己的父母正是在泰山相识相爱,从而有了自己的诞生。那里才是自己最原始生命的起点。他要完成他人生最后一次的洗礼。
杨坚在华州停了下来,足足逗留了三天。故地重游,杨坚免不了要感慨万千。是啊,他就在这里诞生,读书识字,习武练剑,那时的生活在当时看来多么枯燥而现在回忆起来却是多么幸福的童年。那时有师傅的教诲,有母亲的呵护,有几个天真无邪的伙伴,而如今人去楼空。往事已化作尘烟,随风飘散。
杨坚的女儿杨丽华几年前来到了般若寺,杨坚在华州几次要求见女儿,杨丽华都无情地回绝了。杨坚不禁感到一阵心痛,如今再也回不到以前那种父慈子孝,儿女绕膝的时光了。得到了天下,自己却成了真正的寡人,蓦然回首,现在妻离子散,兄弟反目,难道这就是得到天下要付出的代价吗?自从自己篡周称帝,二十多年来,女儿从未和自己说过一句话,女儿就是以这种态度来表明对自己的痛恨,自己今生恐怕临终前也无法得到女儿的原谅了。
在女儿看来,自己所犯的过错,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弥补的。不管他建立了何等的功勋,当二十多年前他把屠刀举向宇文皇室的时候,他们之间的父女关系今生便注定彻底断绝。若说杨坚心中有愧,那么这件事便是他心中难掩的痛苦。这是朕最大的过错,恐怕今生无法弥补了。
而今不但失去了女儿,也失去儿子,五个皇子以前多么团结和睦,而如今太子废黜,他们兄弟之间貌合神离,关系不再坦诚相见,真诚融洽,或许已经到了冰火不容的地步。
哎,或许这就是上天对朕的惩罚?
杨坚想起自己的乳名,那罗廷,佛语便是护法神王啊,回首一生,自己也算是救苦救难的君王,可是拯救了整个天下,却让自己的家庭分崩离析。难道这就是皇帝的宿命,注定要走向冷冷清清的孤独,走向高处不胜寒的寂寞,走向真正的孤家寡人。
杨坚来到曲阜孔庙举行了隆重的祭孔大典。之后又前往泰山举行了祭天大典,大典虽然隆重而又恢弘,也让杨坚感到了帝王特有的尊严,但是杨坚似乎没有太大的激动,杨坚的心思似乎并不是在这。几天下来让杨坚身心俱疲惫。
杨坚并没有立即返回长安,他在静静地等待,等待那一天的到来,杨坚将这一天永远地记在了心里——他父王杨忠和母亲苦桃在泰山相会情定终身的那一天。
八十年前乱世中的父母在这里相识相爱;六十四年前自己诞生在这个乱世之中;二十三年前自己在长安登基称帝,建立大隋;十五年前下诏伐陈,渡江攻克建康,统一江南,让分裂了数百年的华夏大地归于一统……
想到这里杨坚不禁激情澎湃,是啊,自己的这一生也算是波澜壮阔而富有传奇。而所有的这一切应该皆是上苍冥冥之中的命运安排,正是父母的那一场巧遇的姻缘,才有了自己以后的人生。养育之恩,终生难报,自己要在这里隆重地祭奠父母,也最应该在这里表达对父母的哀思。
晨雾蒙蒙,杨坚在泰山脚下开始拾阶而上,拒绝了所有人的搀扶,一脸的凝重。流水潺潺,鸟语花香,清香扑鼻,宛若父母几十年前相聚的那般风景。
景物依旧,历历在目。走着父母曾走过的地方,踏寻着父母的足迹,杨坚怎能不触景生情,心中奔涌着万千愁绪,难以诉说,每一步都迈得那么沉稳有力,仿佛每一个足印便是自己的每一段生命历程。
杨坚来到了父母相识的地方,置身其中仿佛一切都未曾改变一般。他不由得跪拜在地,虔诚地叩拜。此时的杨坚更加深刻地震撼了,前方便是万丈深渊,若不是母后及时出现和阻拦,父王便纵身悬崖了,恐怕也没有自己以后的人生了。所以母后便是父王的天使,父王便用一生来关心和呵护着自己的天使,相爱一生,相濡以沫。
然而伽罗又何尝不是自己的天使呢?陪伴了自己的一生,度过了那艰难而又不堪回首的岁月,风雨同舟,一路相随。峥嵘岁月中培养出来的感情,点点滴滴是那么令人难忘。可如今自己却永远地失去了她,失去了今生最挚爱的人。
生死茫茫,何处话凄凉。伽罗,若是再有来生,有缘再续,那朕宁愿不要这天下,不要这帝王尊严和荣耀,宁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纵然是流浪天涯也无悔,只求与你,厮守一生,与你白头偕老,直到永远,直到地老天荒……
如今满腹哀思,一腔愁怨,让朕何处诉说?杨坚想到这泪水便无声地流淌了下来。
不过,自己或许不会在世上孤独太久,与伽罗相会的日子指日可待。
当年父皇颠沛流离,流落到这里,登临泰山,仰望神州,天下大乱,心中悲苦,前途渺茫,满目苍凉。
而如今,仰望茫茫苍穹,天下已然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神州大地一派生机盎然,欣欣向荣。
天地之间,人为大!生命最可贵!这是母后对父王所说的话,让万念俱灰的父王重新升起对生命的渴望。而它也深深地流淌在自己的血液里。
是的,人,才是天地万物的主宰!
太阳终于升起来了,光芒万丈。看天之悠悠,地之葳蕤,而怆然涕下,杨坚晶莹的泪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山下炊烟袅袅,一群孩子在自由嬉戏……
但愿大隋永远沐浴在这和平的曙光之中。
红尘滚滚,江山如画;
峥嵘岁月,恍若隔世;
人生如梦,梦想成真。
朕终究没有辜负上天的期望,完成了自己立下的誓言和天下百姓的夙愿。
人生若此,便已足矣。
死而无憾,死而无怨!
千秋功过事,江河万古流!
问神州大地,谁主沉浮!
2012年5月5日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