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5岁的生日,就是在这样寂寥的情况下过的。
爸妈心情不好,都懒得理我,可是我的心情更不好,却没有人理解。最痛的那个人,也算我一份吧。
陪我过生日的,只有姚星儿一人,我们两个买了些东西去了山坡上一个叫“李子园”的地方。正是李子成熟的季节,漫山遍野都是,沉甸甸的掉在头上,遮住毒辣的阳光,斑斑点点洒在脸上。
姚星儿一个劲安慰心情不好的我,她说:“青离,你已经很幸福了,不管怎样,你有高中可以念,而我,永远没有办法念书了。你的爸妈也是为了你好,你要理解他们。”
那天,姚星儿和我说了很多,像是在说临别赠言一样深刻,她劝我:“以后不要和你妈妈吵架了,要和你妈妈好好相处。还有,以后到了一中,我们都不在你身边了,脾气要改改,要学会忍!”
我坐在树荫下,听的想流眼泪,年少,居然是在一瞬间转换成了暗灰色。那天离别时,我和姚星儿牵着手依依不舍,她再三的叮嘱我,再三的要让我加油,要让我带着她的梦飞。她说她要去海边了,三年以后才会回来。我以为这只是说说,却没想到那天分别后,就真的再也没见到过。
中途还有些联系,后来就彻底的消失了,失去了联系。
我亲爱的姚星儿,不知你现在过得好吗?那天的夕阳,美的醉人,我的15岁,只你一个人陪我过,只你明白我那时的悲伤。你承受着自己在承受的痛苦,却一遍遍的安慰我叮嘱我。你说过我们两个很合拍,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只是现在的你,在哪里呢?
猛一回首,恍若隔世,人生就是由一次次的离别组成的。
过的很压抑的一个暑假,做什么都感觉对不起爸妈,唯有捧着书本做样子,仿佛才能让爸妈开心一下。
爸爸上街买东西,回来时一脸无奈,我问他:“怎么了?”
爸爸说:“你们班一个同学的姐姐遇到我了,和我聊天,你猜她跟我说什么!”
爸爸说的这个同学,是一个男生,和夏禹鑫关系及其好,和我的关系也大概能算个朋友。他的姐姐我们都认识,在做生意,卖沙拉。
“说什么了?”我好很好奇。
“她说你女儿夏青离啊,脾气之古怪啊,整条街的人都认识她。和沈冰梦他们在一起玩,都是一群不念书的孩子,可你运气很好,考试的时候作弊作的好,居然还考上了二中!”
我当时差点没喷,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前半部分我可以勉强接受,可这后半部分,我就实在接受不了了,天地良心啊,我夏青离中考的时候,真的是半个字都没有看谁的。我的作弊作的好,从何说起呢?
更可悲的是,这背后中伤人的事,在我这个不明世事的小孩儿眼里,暂时还算不得什么。居然自己还沾沾自喜,别人觉得我夏青离做不到的,我偏偏是做到了,这不就更能证明我的特别吗?
爸爸一脸严肃的问我:“你作弊了么?”
我坚定的回道:“没有!”
爸爸是相信我的,相信我的聪明,相信我的与众不同。别人信不信无所谓,别人中不中伤也无所谓,只要我自己心中了然足矣。
这个假期,过的颇是憋屈,直到他出现,生活才算有了一点阳光。
潮湿的味道很浓,仿佛变成隐形人一般。失败的打击之下,真正了解我的竟然是我的弟弟夏青莱。其实也难怪,我们生在一个家里,要面对的困难都是一样的。弟弟也是一个贪玩的种,整天脑子里面稀奇古怪的就是想玩什么。爱好很多,只可惜一样都没有玩出个名堂来。
爸妈要的,只是成绩。
中国的家长,大抵如此。
弟弟在旁边嬉皮笑脸朝着我说:“夏青离,是不是心情很不好啊?活该,谁叫你平日里不好好念书。你想想,你若是考的好一点,我们都可以用你交高价的钱出去玩了!”
弟弟十岁以后就不叫我姐姐,而是直呼其名了。我和他当姐弟那么久,两人从来都是一副死不正经样,从来没有认认真真严肃正儿八经的说过话。弟弟这个样子,已经算是在安慰我了。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就在边上站着淡淡的笑。
“去,说我,早晚轮到你!”
弟弟耸耸肩,岔开话题,对我说道:“听说爸爸要叫尹车琪来给你补课!”
“哦!”表情淡淡的回答着哦,心里面却极度反感,刚放假,居然又要和该死的书本打交道,何时才是个头啊?
弟弟的消息还真是准,果然,那天下午,尹车琪就来了。
尹车琪是爸爸一个要好同事的女儿,比我大六七岁,由于我记忆好,她当年中考时和另外一个女孩儿借宿在我家里。我那个时候,还是个玩泥巴的小丫头。当年,尹车琪的成绩并不好,二中都没有考上,后来去了一个私立的高中,教学质量不好。可她就像是受了刺激一样,三年苦读,最后考上了一个二本大学。
这样的故事,在爸爸妈妈那儿,就会成为我应该效仿的模范。
爸爸刚交了一万多块钱,我实在不想让他太失望,于是装作欣然接受的答应了。
五六年不见,尹车琪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姐姐,刚见面的时候,我还差点没认出来。淡绿色T恤,超短裤,配上那胖的有些畸形的身材,戴个眼镜,的确是很像死读书的知识分子。
我友好的向她打招呼:“车琪姐姐好!”
“哇,青离都长这么大了?”尹车琪夸张的看着我,又看了看弟弟,说:“这两姐弟长的好快啊!”
我和弟弟没有说话,大夏天,天气热的仿佛要滴出油脂。
妈妈在厨房忙活着,煮好吃的,不能亏待了这个“小老师”。
尹车琪开始和我交谈,傲慢的神色在眼角浮现,异常明显。一副看傻子笨蛋的样子看着我,真心不知道爸爸妈妈是怎么跟她描述我的成绩的,好歹我是考上了二中上了光荣榜的人,虽然没达到他们的目标,但也没差到那种程度。
硕大的客厅里,弟弟被逼着做作业,心里面和我一样,时时刻刻想着的都是玩。
尹车琪不知从哪里帮我找了一套高一的教材,说要给我提前上课。
我愣愣的翻书,心思全无。
尹车琪是个超级不负责任的“老师”,她压根不讲,让我自己看,我本就心里急躁,哪里看的进去。刚好高中地理第一章讲的是“地球的意义”,这一节在我看来,是地理知识中最难的一节,而她自己没整明白,敷衍了事的给我讲几句忽悠我就算了,最后还三番两次的说我笨。
弟弟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看着我的眼睛,里面堆满了怒火,却尊重她是客人,是姐姐,就硬没有发火。
她的大象腿蜷缩在角落里,看的我有一些发蒙。
她笑着问我:“你怎么不穿超短裤呢?”
我说:“我嫌我腿粗!”
“哎,真是土啊。你不知道现在我们大学,全校都流行这么穿,又凉快,又时尚!”
我看着她趾高气扬的说话,再看了看她的大象腿,吞了口唾沫。
别人穿起来时尚就算了,你?时尚?
我没有理她,继续心不在焉的装样子看书,反正是混日子混满算一天,刚毕业,谁有心思看书。过的已经够憋屈了,还要让我面对她。
妈妈做完饭上来叫我们,尹车琪穷凶恶极一样就扑下去了,我和弟弟对视着,无言以对。良久弟弟才冒出一句:“这尹车琪让人看了好不爽!”
我连连点头表示同意,真是找到共鸣了啊。
吃饭的时候,尹车琪十句话,九句话说着都是在炫耀自己。不知为何,小小年纪的我,未经风未经雨,却猜这人心总是猜的很透。会读心这回事也许真是天生的。
这样的日子简直糟糕透了,我向爸妈提议:“我文科方面的知识不用谁补,已经很好了,就是数学差了一点,你要不找人来帮我补数学吧!”
刚一提完,爸妈立马说:“尹车琪的哥哥尹车贤,以前学的理科,现在也在念大学,数学好得不得了,让他来给你补吧!”
我翻了个白眼,觉得这简直就是宿命啊。
第二天,尹车琪不会来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的哥哥尹车贤。
我对尹车贤也是有印象的,小时候来过我家。记忆里面,他和尹车琪看起来简直就不是亲生的兄妹。一个又矮又胖又丑,而另外一个却高高瘦瘦又帅。
多年未见,也不知道小时候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哥哥长什么样子了。
那天早上,尹车贤一个人坐车到了我家门口,爸爸赶紧招呼客人。我从楼上跑下去,远远的就看见了他。
白色衬衫,高个子,戴着眼镜,很斯文,看起来却很帅很阳光。
脑子里面有晕眩的感觉,这个夏天,总算出现了一个正常人。
那个时候,言情小说里面经常会这样描述一个女孩儿心境:“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男生怎么可以把白色衬衫穿的那么好看,那么阳光。”
我想,站在我眼前的这个尹车贤就是。
忽然还有点不好意思上前去打招呼,爸爸看我喊道:“快过来向哥哥问好啊,站在那里做什么!”
尹车贤的目光随着爸爸的目光转移到我身上,暖暖的。
我走上去,说道:“车贤哥哥好!”
他朝着我微笑点头,问爸爸道:“这是青离吧?长这么大了!”
爸爸点头回答道:“对啊,初中刚毕业,考的很不好!数学一塌糊涂,希望你好好帮她补补!”
尹车贤点头,阳光在他身后变成一束一束,我真的很不想承认,我特别喜欢这个哥哥的这种感觉。
我带着他到楼上客厅去,把我的数学课本拿出来,也不怎么说话,觉得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