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避开村庄城镇前进,到了第二天天大亮的时候,总算是抵达了离城五十里外的紫树林里安顿下来,千寻怕把瘟疫传播开来也不敢进城,军队里的情况愈发严重了,她先前已经派人快马回城把情况向云桓说明了,但一直未见有人回报,她也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应该如何处理了。
“将军,林外有宫中内侍求见!”现在大军不搭营帐,这个时间正是最冷的时候,又不能聚在一起取暖,千寻见周围好多个人都是蜷缩成一团蹲在地上。
“快让他们进来。”总算等到了消息,千寻急急道。
“这——”传令人为难地看了她一眼,走上前来,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来人说让将军出去见他。”
千寻皱皱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快步出去了,来见她的是皇宫的内务总管大太监孙秉寿,以前就一直服侍在先帝身边,后来云桓继位就又负责起他的日常起居传令。
孙秉寿见千寻出来了很是高兴,说是皇帝有话单独和她说,就把跟着她出来的其他人都打发走了。
“怎么回事?”千寻心里有些急。
“将军,朝堂上吵起来了,以静王为首,几乎所有人都不同意您领军回城。”他低声道。
千寻大惊,急忙解释:“这个自然,我也很担心会让疫情蔓延,现在只是需要朝廷的医药和大夫的资助。”
“这个,他们也不同意。”他小声说。
千寻又惊又怒:“为何?!”
“各位大人们都说瘟疫无治愈之法,必须尽快处理,否则只会使疫情蔓延至离城,到时候的损失可就不止这么点儿人了。”他小心地开口。
千寻紧紧地握住拳头,一字一句道:“那么,云桓,皇上的意思是?”
他急急道:“皇上自然是一直坚持着派人过来的,可是整个朝堂上就只有云归将军站在皇上这边,连丞相大人也不同意,还有一些人不发表意见。皇上是说让将军您先跟着奴才回一趟,把这个情况说清楚,不然就算是皇上也难以一意孤行啊。”
“我明白了,我马上跟你回去。”千寻点头。
临走之前千寻把这边的事情交代给了刘文,他郑重地点头应下。千寻环视了众人一眼,转身离开,见她要离去,周围众人都是睁着无神的眼看着她,里面早没了先前的雀跃,余下的,唯独对生的渴望。
千寻和孙秉寿一路快马加鞭赶赴皇城,早朝还没有结束,显然其他人都不知道云桓派人把千寻找来的事,那些平日自恃身份总是一脸高傲的大臣们现在看着千寻脸上皆是恐惧,一时没了仪态,纷纷往后躲闪。
不去看周围人,千寻直直迎上云桓的目光,他的眼神那样的深邃,看得千寻一时微怔。
不及多想,千寻跪倒在地:“皇上,臣请求给军队里增派大夫和药物。”
“你,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回来呢?!你知不知道你会把疫病传染给其他人的!”静王云韶音站在离千寻最远的大殿一角指着她怒斥。
千寻并没有理他,只是低下头,重重地叩在地板上:“这种病虽然是传染的,但是臣已经和军营里经验丰富的老军医确认过了,他以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病,还不能肯定就无法治疗,而且现在是冬天,传染的速度也会大幅度减缓,臣恳请皇上能够派人诊治,这些可都是刚刚为落华出生入死过的将士们啊。”
“风将军,我们也都理解你的心情,那些确实都是我落华的好儿郎,可是落华的百姓远不止这些,其他人,离城的那么多人,也都是我们朝廷要保护的对象,如果为了你一个不确定的请求就把其他的百姓陷入到疫病的危险中去,万一发生了什么事,这个后果又有谁能承担得起?而且现在各国形势不稳,我落华也是经历了几次战乱,必须尽快解决这件事,不能再让国家发生动荡了。”说话的是老丞相冯兴远,听他这样慢慢道来,连一向被说牙尖嘴利能言善辩的千寻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但纵然他说的再有理,千寻又怎么能没有经过丝毫努力就这样把那么多人的生死交出去,那些都是和她出生入死一起战斗的袍泽啊,他们为了落华那么努力地战斗,现在却这么干脆就被舍弃了,怎么能连她也放弃他们!
“对,丞相说的很有道理,臣看皇上您应该马上下令把那些士兵们聚集在一起处理了,还有,风千寻也应该先让她不要活动,观察一下情况再说。”静王理直气壮地指着千寻。
处理?什么是处理!千寻努力压制着心头的怒气和不安,紧紧地咬着嘴唇。
“依臣看,此事确实应该尽快解决,至于那些士兵的家眷,朝廷也应该尽早拨发下银钱安抚他们。”连一向处事公正的霍典也如此说,朝堂上顿时一片附和声。
千寻几乎要瘫软在地,脑中乱成一团完全没了主意,只能求助地看向云桓,他不轻不重地开口:“安抚?那些都是落华的将士,要让朕怎么去跟他们的家人们说,发生了这种事岂不是让人寒心,以后谁还会给落华卖命?”他的话虽然不重,但却成功地压住了下面嘈杂的声音。
云归紧接着站出来:“皇上所言甚是,依臣愚见,不如先把离城最南角落以前是天昭皇帝行宫的那几幢府邸空出来,那里也没什么人,把士兵们先安置进去,派大夫给他们诊治,看能不能治愈了再说。”
“这种疫病怎么会能治愈呢,再说了,万一还没治愈就传进城内可怎么办?”马上有人反驳。
一时僵持不下,一向圆滑的谢祖安站出来调解:“那就取一个折中的办法吧,先按云将军所说把士兵们都安置在行宫里,派人去治疗,但是要保证完全与外界隔离开来,进去的人就不能再出来了,三天的时间,如果能找出治疗的方法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不行,就只好连着行宫一起焚烧,彻底清除疫病的根源了。”
这下没人再说什么了,云桓吩咐千寻:“你就先在自己的府里休养几天吧。”
“皇上,”千寻开口,“臣还有一个请求。”
“你——说。”云桓迟疑了下,道。
“请让臣一同进行宫吧。”千寻一开口,周围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不行!”云桓高喊着站起身来。
“臣希望皇上能多给我们一些时间,十天,十天的时间如果不能治疗的话,就请烧掉行宫。”
“风将军,你可是整个南营的统帅,不止是这五万人的,怎可如此意气用事?”霍典开口劝道。
“我的士兵都是保家卫国的好儿郎,要死也是在战场上英勇杀敌抛头颅洒热血,怎么能就这样死在区区的疫病下,这种事情,我绝对不允许!我既然身为他们的统帅,这个时候自然也要留在他们身边。臣意已决,还请皇上成全。”千寻沉声道,缓缓一拜,额头贴到了冰冷的地面。
周围一片静默,云桓也久久没有说话,千寻抬头看他,对上他的目光,那一瞬间,两人都读懂了彼此眼里的话语,先前的不快现在看来也不那么重要了,刘文说的对,一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她不可能保护得了所有的人,但是至少应该尽力去做她可以做的事,去保护那些对她来说重要的人们。
看到了千寻眼里的坚持,她似乎听见云桓几不可闻的叹息声,最终,他还是缓缓地点头同意了。
其他人也没有反对的声音,这样至少争取到了十天的时间。就是不知道只进不出这样的规定,会不会有大夫愿意主动跟着她进行宫,刚刚她得到消息军队已经进驻旧行宫了。
不过这个问题似乎也是白担心了,昭示的皇榜贴出来虽然在离城内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但因为五万人中大部分人的家眷都在离城,所以也没有引起太大的不满,而且居然很快就有大夫前来报名。
来人只是轻笑间,便有着百花盛开也比不过的风华:“总算是赶上了。”
看见他,千寻心里又是开心又是担忧,她当然是很希望得到木青的帮忙的,那等于吃了一颗定心丸,但她又担心万一真的治不好,那他岂不是也要跟着一起。。。
木青见千寻的表情,了然一笑:“本来治病救人就是医者的职责,我也希望能够尽到自己的力量。”
千寻心里一阵感动,上前轻轻抱住他,喃喃道:“谢谢你,谢谢。”她是真的很感谢他,她对医理一窍不通,只是仗着自己小时候打过各种疫苗,但其实心里还是很害怕的,现在有他陪着顿时安心许多,有这样一个朋友,真好!
当天下午,木青根据千寻的描述让人准备了很多各式各样的药材一车车装好,云桓也亲自送来了许多珍贵的药物,还领着将近二十个大夫,那些大夫看上去都挺平静的,千寻想不通云桓是怎么让他们心甘情愿来的。但现在没时间去考虑那些了,她离开了也快一天了,还不知道大军现在是什么情况呢,既然一切都准备好了,那便事不宜迟,赶紧出发。
“阿千!”云桓在身后喊住她,千寻回头,他却不说话只是看着她,两排摇曳的火光照着他的眼睛,忽明忽暗。
千寻微微一笑:“等我回来。”
破旧的行宫大门在身后重重合上,千寻和木青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读懂了彼此的意思,要加油,要活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