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一行人进了行宫的时候,里面果然已经乱作一团了,疫情还在军队里不住蔓延,本来期盼已久的救援没有来,还被强制关进了这样的地方,主帅也不在了,再迟钝的人也发现其中的不对劲了,争吵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空气中充斥着不安焦躁的气氛,浓浓的火药味,还有厮打起来的人,司徒望方自成等人站在一边努力地安抚着人群,但是已经很吃力了。
千寻赶紧上前大喝一声,压过了争吵声,众人回头望过来,看看千寻,再看看她身后跟着的木青他们和几车的药物,先是有些惊愕,接着就是狂喜。
“将军回来了!”“朝廷的救援来了!”人们争相呼喊着。
“安静!”千寻喊了一声,人群静了下来。
看着下面一双双热切的眼神,千寻心里一紧,也暗自庆幸自己先前的选择,若是当时她放弃了他们生存的机会,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大家不要慌乱,朝廷已经派了最优秀的大夫和最好的药物来给大家治疗,很快就会没事的,大家要配合着大夫的询问和治疗。”
众人轰然称是,但也有声音问:“将军,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到这样的地方,连没有病的也不许出去,我能不能先回去和我的家人报个平安?”
“就是,就是,我也想先回家,我没有病啊。”很多人附和着。
“这个是不允许的,我想大家也都知道疫病的可怕,就算现在你们觉得自己没事,但万一是潜伏在体内的话,那样出去的人就会把疫病首先传染给自己的家人,所以为了更多人的安全,我希望大家能够在这里安心地配合治疗,痊愈了以后再回家。”
人群沉默了会儿,接着有人喊道:“真的能治好吗?是不是朝廷已经放弃我们,就让我们自生自灭了?”
自生自灭?如果他们知道是更可怕的焚烧的话,不知道会怎么想。
千寻心中有些悲凉,但还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如果朝廷放弃了我们,就不会派人来治疗了。而且人是为自己活着的,就算朝廷放弃了我们,我们只要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能放弃自己。我也会一直和大家在一起的,我们一定能够战胜疫病,平安地回家去和家人团聚,所以请大家千万不要放弃希望。”
说服了士兵们后,千寻照着木青的吩咐先把军医们都集合到一起,让他们和木青说明这几天的具体情况,另一方面,把有预防功效调养身体的药物下发到每个士兵手中。
把这边的情况都交代给木青,千寻就急着去找刘文问情况,过去的时候刘文正在安置感染人员,旁边石明彦他们几个都在帮忙,他们这边的人大约还不知道千寻回来,看见她马上兴奋地大叫:“将军回来了!”
“看,我就说将军不可能丢下我们的。”
“阿千!”刘文他们几个也没了平时的礼数,惊喜地围上来。
“怎么这么吃惊,连你们也不相信我?”千寻笑着打趣。
“你,真是不应该回来的。”其他几个人都是不避嫌地过来拍千寻,只有石明彦在后面低低地说了一声,好像也只有她听到了。
千寻对他笑笑:“没事的,我还答应了石大婶和小明非要和你们一起回去的。”
向刘文了解了军中的情况,千寻就急急照着木青的要求分配起工作来。从士兵里抽调出一部分强壮的人做大夫们的帮手,患病的和有迹象的分别被分到不同的院落里,还好这里比较宽大,可以勉强完成这样的要求,木青亲自带了人前去感染了的人房里做细致的检查。千寻则领着人对这个行宫做仔细地杀毒打扫通风工作,士兵们换洗下来的衣物也被用特殊药水浸泡清洗,饮用水和食物里也都参杂着有预防性效果的药物。
虽然这病前所未见,这些举措也不知道能有多大的效果,但是总归是要尽了人事,才能再听天命的。
一直忙到大半夜才得空休息下来,听戴子期说先前大家的气氛都很沉闷,看上去都像是要放弃希望了,但是千寻一回来就都好像重新活过来了,也没有那么死气沉沉了。
千寻心下稍安,四处巡视了下,发现很多人最近可能又是累又是有心理负担,今天下午忙活了一通,疲劳都激发出来,现在正睡得沉着呢。木青进去隔离的房间一下午都没有出来,等不到他千寻也睡不着,就索性在四处转悠。
千寻抬头看着天空,今晚的月亮只有一个小勾的弧度,带着压抑的暗黄色照在大地上,给这座旧行宫披上惨淡的外衣。
今天都二十六了,正好月亮再转一轮就是她十九岁的生日了,真快啊,来这里转眼间都已经六年那么遥远了,远得她甚至很少再想起过去的事,远得现代的生活更像是上辈子的事,远得连小不点都很久很久没有想起了,这么多年,她终究是放下了回去的所有希望,彻彻底底地成为了一个古代人,现在的期盼也就是像所有的古代女子一样,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当初和穆风定下的三年之约还有半年就要到了,到时候她就可以放下现在的一切,回到山间小屋和他做一对平凡的小夫妻,平稳安然地过完这一生,还会有好多的儿女,那一定是再幸福不过的事了。
山间小屋对她来说是一切开始的起点,会不会也就是她人生的终点呢?
千寻一直都这么想着,但是现在,那美好的未来却存在着不确定性,在这座旧行宫里,十天后,就会迎来命运的选择,这是披着死亡外衣的营地,能否活下去,很多时候不是靠着一个人的意志就能决定的,她是多么的不想对穆风失约,她知道自己这次的决定是自私的,如果她不能活着离开这里,她不知道穆风会怎么样。
但是很多时候人的选择都是身不由已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会有除了爱情以外其他的很多羁绊,很多责任,都是生命中无法舍弃的重量。而现在,既然做了选择,就只能想法设法地活下去了。
“阿千!”在千寻正对月感概的时候,身后传来木青的声音,刚刚想得太入神了都没有注意到他已经走近了。
千寻转过头去,看到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这是他的要求,凡是进过隔离房间的人出来都要洗药浴,他看起来还算有精神,千寻急着问:“怎么样?”
“以前从未听闻的疫情。”他摇摇头,见千寻的神情,又补充,“别担心,照顾好自己,我会继续诊治的。”
“谢谢你。”千寻感激地点头。无论如何,是她让他卷入这场死亡竞赛里的。
“好了,你也别胡思乱想了,累了一天早些去休息吧,真要感谢我的话就养足精神,明天给我做顿好吃的吧。”他笑着走近千寻,托着她的背把她往卧房的方向推。
“我知道了,那你也去睡吧。”千寻含笑应下。
无论如何,她都不是孤单一个人,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