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在他一直以来的观点中,或者说是从他初识皇帝云桓以来,他都能看出来,他是喜欢那个身份不明、特立独行却又充满着魅惑的女子的,那时的云桓还只是一个刚刚回国身份尴尬的皇子,展示给世人的是风流不羁,不通政事,但就是这样一个背后毫无支持势力的素未蒙面的皇子,直接了当地找到云归,对他说,帮我,我会给你一个太平盛世,和你想要的一切。
云归同意了,从此后他就暗地里一直跟着他,帮他做事,对他也是心服口服。
直到很后来,云归才知道,原来那个叫做风千寻的奇妙女子也是他们这边的人,他听景培说云桓和风千寻早已相识,且情谊深厚。
其实在此之前,云归扪心自问,不得不承认,他在内心深处有那么一块,对风千寻也是有好感的,云归也说不上是什么时候,大概是目睹了她领军作战时的坚毅果决,却又见识了她睡梦中的无助孩子气的时候吧。
但云归是一个理智的人,他生在皇家,便是没把揣测人心见风使舵那一套学全,基本的自卫保护还是有的,所以在他看出云桓对阿千的感情的时候,他迅速收敛自己的心思,尝试着把那份莫名难言、还未开花的感情束之高阁。
云归慢慢发现这其实并不是件很困难的事,因为相处的越久,了解的越多,他反而觉得自己和阿千更适合做朋友,她太过坚强独立,总是有自己的想法,坚持自己的原则,云归愈发佩服她,但也知道了,这样的女子自己无法驾驭,闲谈聊天当个朋友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直到云归遇到谢心茧,他才终于能够完全放下那段隐秘的心事,同时也明白了,每个人都会遇到一个命中注定的人,你爱这个人,不会计较在乎她是不是最好的,无法因为外界的种种而遏制住这份感情,这大概才是真正的男女****。
云归觉得很幸运,幸好没有错过这样一个人,还能结为夫妇,他的心中多了份感激,还好阿千一直坚持,在他耳边说心茧的好话,现在他觉得很幸福,也衷心的希望阿千能够得到自己的幸福。
但是,世事总是无常。花开花落,生老病死,缘起缘灭,有的时候只在瞬间。
阿千是,他亦是。
那几年于他们而言,都是多事之年。
等到阿千再次回来的时候,很多事,都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面对着失去爱人的阿千,云归能明显感觉到她与已经是皇帝的云桓之间流动的暗涌,云桓那般隐忍的爱,便是作为旁观者的他看得也是唏嘘不止。
之后云归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阿千还是决然地离开了,领着大军去往了遥远的赵国西部,那里冰天雪地,人迹罕至,阿千一待便是一年多,那段时间虽说云桓没有当着他们的面表现出什么,但云归还是能感觉到那份掩藏不去的思念。
那次宫中变故,当身着舞衣、和阿千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出现的时候,云归就隐约觉得不妙,果然不及他做些什么,一系列的事情就扑面而至,皇帝被刺,禁军反叛,昭王复出,他自己的无故被拘禁,等到云归再次出来的时候,阿千已经回来了。
那个时候的云归初尝与心茧隔阂渐消、心茧又身怀六甲的甜蜜,心中想着自己对于****一事,酸甜苦辣也算尽皆品尝过了,现在回头看看过往,不由生出几分感概,看着还不明朗的云桓和阿千两人,云归心里都替他们着急了,所以在看到从山谷中回来的两人关系明显和以往不一样的时候,云归心中是真的为他们高兴的。
如果不是那天深夜他有急事进宫见云桓,却意外地碰见本来已经被贬为守城小兵的原禁卫军统领姜维还在出入云桓的御书房的话。
云归并没有明确的证据能证明什么,但联系起最近发生的事,他隐约想到了前因后果,当天晚上他就去找了景培,虽然那家伙也没有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什么,但个中缘由已是不言而喻的了。
云归浑身冰冷,一直以来都知道云桓是个果决狠辣的帝王,但从未像现在这一刻这般清晰的觉悟到,他是皇帝,自古有云: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
阿千是个聪颖的女子,但她并不善于心机,结果如云桓所料,在两人相识这么多年后,她终于决定和云桓在一起了,看着两人那般亲密,阿千满脸的幸福,云归心中很复杂,云桓为了得到阿千,居然不惜以伤害她为代价,险些让她丧命,阿千若是知道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说着爱她的人对她百般算计,以她的性格又怎会屈从,这样的两个人,会幸福吗?
尽管后来云桓单独和他解释了静王宫变一事,云归表面上自然是要信服的了,但他心中到底还是存下了疙瘩。
不过似乎是他多心了,阿千和云桓在一起后两人过得很快活,云归敢说他很久都没有在这两人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了。所以当远在赵国前线的云归得知云桓带着阿千策马奔腾远走高飞的时候,虽然信中景培的语气是十分的不满,云归嘴上不说,但心里很是有几分赞同云桓的。阿千那样的脾气,云桓这样的身份,注定了总会有些不能调和的矛盾,就比如那个即将出生的落华第一个皇子。
云归是传统的大男子主义的人,三妻四妾在他看来很正常,只要他心里想的爱的是心茧,他不认为自己和别的女人一夜欢娱会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很多时候那都是官场应酬所无法回避抗拒的,以前的云归是很庆幸的,自己的小妻子那般善解人意,开明大度,从不和自己计较这些,也不曾争风吃醋,他也乐得把这些当成理所当然。
直到那个时候,心茧还怀着身孕,他为了弥补对云歌的歉意把她抬进府上做姨娘,其实那个时候云归已能感觉到自己对两人现在的心意了,但他还是做了,他以为只要自己仍然对心茧好就没有关系,但是他错了,当满身是血痛失孩儿的心茧躺在血泊里的时候,云归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
他从小就是在母亲和二娘的争斗中长大的,如今的他却忽略了女人之间的斗争有多么激烈,把毫无反抗之力的心茧一人丢下,才会落得这样的地步,他看得出,心茧虽然嘴上总说不打紧,但看着他的眼神,和以往不一样了。
阿千和他说,没有女人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若真有这么大度的人,只能说她并不爱自己的丈夫。
云归从未像那一刻那般害怕,他知道,他把自己最爱的人给弄丢了。
明明这段时间的心茧已经开始逐渐尝试着接受他了,现在是他自己生生把她推远了,他努力想要挽回这一切,所以他对心茧百般呵护,关心备至,再没有碰过除了心茧之外的女人,一有时间就回家陪着她,他知道同朝的官员都嘲笑他惧内,但现在的他能一笑对之了,那又有何妨,直至现在他才知道,原来真爱一个人,是会想给她最好的,不让她受任何伤害的,他已经错过一次,此生,绝不会再错第二次。
云归知道阿千是心茧最重要的朋友,两人之间的默契有时候都让他嫉妒,很大的原因可能就是两人某些方面的相似,就比如说性格中决然的那一部分,只不过心茧是隐忍的,而阿千则是张扬的。
云归很难想象像阿千这般的女子会愿意和别的女人共享一个夫君,哪怕这人是高高在上的君王。所以云归想,干脆他们就这么走了好了,永远不要再回来,从此抛开一切做一对快活的夫妻,笑傲红尘,岂不是更好?
“不会的。”当他如是说时,他的小妻子只是淡淡地摇头,云归看过去,她的脸上带了几分落寞。
虽然那个时候云归已经返回离城,也知道两人的事了,但他还是忽然就觉得憋的难受,忍不住问:“为何这么说?”
“因为每个人都有很多的放不下,尤其是他们那样的人。”
云归不得不承认,心茧看得很透彻,不说阿千,单就皇帝云桓来说,他隐忍多年,一朝勃发,现在落华好不容易踏上正轨,以大国的姿态傲立在天昭大陆上,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抛得下皇位,他的心,谋的乃是天下。
但即便如此,云归也一直深信阿千是除了皇位以外对云桓而言最重要的了,甚至是同等的重要。
所以在云桓派阿千出征前往赵越边境的时候,云归心中很纳闷,不明白云桓为何在把自己急召回来后又把阿千派出去,明明这次对越的战事不过是离间叶思堂和越飞宏君臣关系的一种手段罢了,当初说的便是拿下越国不急于一时,这个时候把阿千派出去,他还真的是越来越不明白云桓的想法了。
阿千走后就一直没有消息,后来,越帝派越孟尝领二十万大军阻击阿千的消息传回了离城,云归心下着急,阿千领着不过是十万人马,对上经验丰富的老将越孟尝的二十万大军,越孟尝还占据了有利地势,真要开打估计也是一场苦战,更何况那个时候魏行风那边的事态也不太顺利,真有个万一也没办法相互支援。
“你去吧。”那晚他正想着怎么和心茧开口,自己才刚刚回来就又要丢下他们母子了,云归从小长在深宅大院,自是深知有时候后宅中的暗斗并不下于战场上的血拼,踌躇间不自觉便锁紧双眉,而他的小妻子却是踮起脚尖抬手轻轻帮他抚平眉间的褶皱,柔声开口劝说。
“我——”云归支支吾吾地不知说什么好。
“不论阿千是我的朋友,我希望她平安,单就你是落华的将军这一条,你也是该担起你的责任的,”心茧的表情温柔缱绻,“我的夫君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我和司书在家里等你回来。”
云归很久没有落过泪了,自小将军父亲就教给他,男儿流血不流泪,现在的自己不过是为着这样一句话,怎地就流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