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惊呼,几乎是在同时,胸前微微一阵刺痛,有凉意从胸口泛上来,千寻动作一滞,呆呆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前,有尖锐的剑尖从血肉中刺出来,在白衣上画了几朵血花。
身体里的剑被猛地抽出,身子一下子失去支撑,萎顿在地。
“谁让你杀她的,谁给你胆子自作主张的,找死!”穆南山咆哮道。
接下来只觉一阵霸道的掌风,身边有重物倒地的声音,千寻心头一惊,莫非——
还未待她做出反应,就有人急急把她扶起,抬掌贴上她的后背给她输真气,就是这个时候——
千寻睁开紧闭的双眼,手上的动作飞快,欲点他的穴道,穆南山果然非常人,便是在这么近的距离内也是急速后退闪身,堪堪躲开千寻的偷袭,几个翻滚,远离了她。
这时原先被他打倒在地的穆长舟也翻身起来,趁着他后门大开的机会,一剑就对着他刺了出去,“噗”的一声,是钝剑刺入血肉的声音,穆南山的脸因为疼痛而扭曲,随即竟然是猛地一个转身,插在身体里的剑带动着刺他的那个人一起,被强大的惯性甩了出去,跌落在地上,穆南山反手拔出穆长舟的剑,对着瘫倒在地上的人,直直就要刺下去——
千寻大惊,慌忙冲过去,在剑即将落到穆长舟头顶的那一瞬抬剑格挡住了穆南山挥下的攻势,但从上往下的强劲力道并未完全消失,她被压得吃力地跪倒在地,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在电光火石之间,千寻看见了穆南山脸上错愕又迷茫的表情,压在身上的力道一松,她瘫坐在地上,看着穆南山手中的剑脱落掉地,他的身体被一柄明晃晃的剑从后往前贯穿,千寻看见他身体里的剑一个转动抽出,如此近的距离,他身体里的血喷溅到了她的脸上,温热的触感,千寻呆滞地看着他满脸的不可置信,在她面前重重地倒下去。
这和计划,不一样。
穆南山倒地,发出一声闷响,紧接着,千寻看到了原本在他身后的人,手上提着犹自在滴血的剑,他的脸上是难忍的快意,恨恨地看着地上的人,又补了一剑上去,直把穆南山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莫辣椒?”
“长生?”
千寻和奄奄一息的穆南山同时开口。
消失已久的莫离并没有理会千寻,兀自看着地上的人,一脚踏上去,正踩在穆南山血流不止的伤口处:“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师父?!”
“是你这个,咳,咳咳,小畜生。”穆南山艰难地发出声音。
旁边的穆长舟也爬起身,看上去受了些伤,但还是坚持着挪到了穆南山跟前,神情复杂地瞅着他。
穆南山瞅瞅他们两个,又看看千寻:“原来你们是串通好的。”
其实他这话说得并不全对,本来千寻和穆长舟定的计划,是借助于醉梦昙的功效,在穆长舟刺向千寻的时候给穆南山暗示,本来他刺入的不过是千寻的肋下罢了,但他看到的应该是心理暗示加强的效果,而后再由她偷袭,穆长舟从后擒住他。
莫离的出现在千寻的意料之外,不过若是没有他,今晚他们的计划还是不会成功,穆南山,太强了。
但是这个如此强大几乎无人能匹敌的人,现在还是虚弱地被人踩在脚下,话也说不完整。
莫离又加了几分力道,听得脚下的人痛呼出声,才得意道:“现在才知道,太晚了,其实早从你对我们如豚彘之时,从你派人暗杀穆风师父之时,你就该想到的,这一天只是迟早的事!”
有血从穆南山的嘴里涌出,他狠厉地瞪着莫离:“我确实是后悔了,就不该把你们这群野种捡回来的,全是些狼子野心的白眼狼!”
本来千寻心中还有些不忍,听得他这句话也是生出怒意,不过想到刚刚所说的马家庄之事,还是需要向他问个明白的,她出口阻拦:“等等,我还有事要问他,现在他伤势严重,不如先给他止住血再——你做什么!”千寻惊呼出声,但已然是晚了,她话未说完,就见莫离看了她一眼,直接把剑拔出,又狠狠地插了下去,这一剑直中穆南山的心口。
穆南山的身体无力地抽搐几下就再也不动了,千寻脑子里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那个武功盖世,在她看来遥不可及高深莫测的穆南山,竟然就这样,死了?
莫离拔出剑,一脚踢开穆南山的尸身,他如同破烂的布娃娃般翻滚了几圈,血迹也随着蔓延开来。
“长生师弟?!”穆长舟也是惊呼着冲上去,伸手去探穆南山的呼吸,接着又颓然垂下手。
莫离嘲讽地笑道:“怎么,他那般对你,你居然对他还有师徒之情?”
穆长舟张口欲言,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表情也恢复平静,把穆南山的尸身摆平整,把他的衣衫也弄得齐整,又伸手从穆南山右手上褪下那枚粗大黝黑的扳指,递给莫离:“喏,你想要的。”
千寻这时才算真的回过神来,来回看着他们两个:“你们早有联系?”
两人都没有回答,莫离伸手接过扳指,同样的戴在右手中指上,穆长舟有些吃力地对着莫离跪倒:“见过族长。”
千寻隐约明白了,想必是他们两人早在私下达成了协议,共同密谋杀死穆南山,一则是为了给穆风报仇,另外也是为了取得这枚象征着族长身份的扳指,接管雪隐部落。
莫离满意地轻旋着手上的扳指,这才看向千寻,轻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当真是许久不见了啊,阿千。”
他很久没有这样喊过她了,就这么简单的一声,有那么一瞬间,千寻以为他们之间的所有罅隙都随着穆南山的死烟消云散了,心头不禁一喜,但几乎是立刻,她就知道了自己有多么幼稚,莫离看着她的目光和看向穆南山时别无二致:“怎样,破军将军,和你的皇上怎么样了,还顺利吗?”
他明明知道的,却还故意这样讲,千寻心中一抽搐,但还是回答:“我们结束了。”
莫离高声大笑,愉悦道:“怎么会呢,以前你可以给他打仗,现在更是能给他招揽民心,他怎么会不要你了呢?”
“别说了!”千寻别过脸,最不想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为何不说,”莫离弯下腰凑到千寻脸跟前,伸手摩挲着她脸上的伤疤,“是事实嘛,莫非是因为这脸上的疤痕,”他抬手做思考状,“还是因为你以妓女的身份,和别的男人睡过了?”
千寻扭头看进他的眼中,那里面看不到一丝过往的情谊,她苦笑:“你又何必这样说。”
莫离神色一变,伸手用力推了千寻一把,正好碰到肋下的伤口,千寻忍不住痛呼出声,跌倒在地,他却丝毫不为所动,冷冷道:“这个世界上真正喜欢你纵容你的就只有师父一人,是你自己没有珍惜,还在转眼间就和他搞上了,现在这样也是你活该!”
莫离的话,字字如利剑,身上的伤口更疼了,千寻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偏偏对着莫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莫离对她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他是她在这世间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似乎不管他对她做什么,她都没办法真正恨他讨厌他。
千寻看着眼前这个一身张扬,神色轻佻,周身散发着暗的气息的男子,心中想着的却是初见那日,他一身华丽的衣衫,腰间斜挎着夸张花哨的剑,怒瞪着千寻,脸上的表情,愤怒,却真实而明媚。
穆风死后,只有他一直沉浸在失去的痛苦中不得自拔,变得越来越不像她认识的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很久很久以前,千寻的愿望就是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保护自己在意的人和事,但终究什么也做不到,穆风走了,连那个张牙舞爪嘴硬心软的少年,她在异世的第一个朋友,也是留不住。
“我们,真的回不去了么?”千寻情不自禁地开口,心中酸楚难耐。
莫离神情一僵,那瞬间似乎是有软化的迹象,但转瞬即逝,他冷哼一声:“除非我们都死了。”
说罢便留下千寻一个人瘫坐在地上,自己转身跃入夜空中,几个起落,消失无踪了。
穆长舟急急地背起穆南山的尸身,也要跟着离开,千寻猛地想起,问:“等等,你知道当年马家庄之事吗?”
穆长舟摇摇头:“我只知师父曾派了人混入其中监视你们,但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
“今天的事,是你和莫离你们早就计划好的。”
“恩。”
“那,那天你说的话也是假的?”
“不,九成是真,”穆长舟朝后看着身上背着的尸身,低声道,“师父对我们,并不大好,我们这一辈的几个小的时候多是亏了五师兄的关照。告辞。”他也不再多说,背着穆南山的尸身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