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神父或许是发觉，现在的他更需要的是给人说话，而不是跟天上那个多余的爹汇报工作，早就放下来了他一贯的先祈祷再说教的姿态，直接对苏然说：
“无论你信不信神，神就在那里。”
苏然只是摇头：“没有神，所以神那里都不在。”
神父挥了挥袖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对苏然郑重地说：“神是存在的。如果神不存在，那么，这个‘神’字所指代的，究竟是什么呢？”
苏然笑了：“这种巧立名目的东西，谁都会做的，只要我想，我也可以写出来一个飞天面条神教或者Jabberwocky之类的东西，他们的教义可以是‘世界是通心粉创造的’又或者毫无意义的‘Twas-brillig’，但归根结底，这毫无意义。”
神父摇摇头：“有些话其实并不适合你这个年龄的人听到，只是，你很有灵性，我想，你已经到了思考这种问题的时候了——我问你，为什么人越到老，就越知道敬畏是什么呢？”
苏然也是摇头：“我知道，许多老年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倚老卖老不服老，可是，腐朽的思想，总要被新鲜事物所取代的，就像你们，也就像这个腐朽不堪的上帝。”
神父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只是轻轻吐出来几个字：“的确，年轻人的心中，总是存在着一些积极进取或者朝气蓬勃。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等人到中年，或者人到晚年之后，这份积极进取或者朝气蓬勃就消失了呢？如果这是一种良好的品质的话，那为什么，人会从良好，走向邪恶呢？”
苏然笑了：“我并不知道，这种事情，你们应当更熟悉些吧——毕竟，一个朝气蓬勃的人，怎么可能去信神？”
神父摇头：“无论是你们的祖先也好，我们的天父也罢，我们都从他们那里知道了一个事实，就是，人心，总是向善的——可为什么人的朝气蓬勃总会被垂垂老矣的思想所取代呢？这个问题值得你仔细思考，也需要你仔细思考的。”
苏然听神父如此说话，有些急了：“有些事情，站在错误的立场上，永远得不到答案——就像有些人，明明心向光明，却自甘黑暗，就是这个道理。”
神父摆了摆手“我本来不想对你说这些话的，但是你如此执迷不悟，我为了你的成长，还是将这些话给你说一遍的好些——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吸血鬼害怕大蒜么？”
苏然有些吃惊：“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把那些吸血鬼都消灭光呢！？明明吸血鬼给村民们带来了如此之多的困扰，而村民们又如此痛恨这些吸血鬼，你为什么偏偏放过了他们呢？”
神父摇摇头：“年轻人，无论如何，你要学会敬畏。心存敬畏，才能在天地之找哦你生存。这个敬畏，可以被称为天，可以被称为父母，可以被称为是上帝，也可以被称为是自然法则，或者马恩列斯——不过这一切的本质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是上帝的化身。而那些不存敬畏的，不是大凶大恶之徒，就是无法无天之辈——想来，你不希望成为这种人吧。”
苏然摇头：“为什么一定要敬畏一个并不存在的东西呢？”
神父笑了：“若不存敬畏，最容易导致的后果就是，肆意妄为。就像你祭出来大蒜这等杀器一样，明明你只是想着大蒜能够杀掉吸血鬼，还村民一个安宁——可事实上呢？终究是你的所作所为，害了他们。”
苏然没有听进去这些，只是连连摆手，摇头：“不要说了，我反正不信上帝。”
神父笑得更开心了：“我不奢求你们去信仰什么，我也不会管我们的祖先都做过些什么——人都是有罪的，人的出身有贱有贵，有善有恶——但有一点是相同的。”
苏然几乎喊了出来：“不要传教了。”
神父双手摊开，手心朝下，往下虚按了一下，比划出一个“请冷静”的动作，说：“我没有在传教——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人的心，总是向善的。”
苏然无言以对。正想着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几个孩子跑了过来。
“先生先生——”孩子们还是那样没心没肺地欢快：“学堂倒了，先生您还教书么？”
苏然笑了，抛开神父，转身就给那些小孩子们讲了起来：“当然教书了，前朝的大儒，为了求学，‘负箧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穷冬烈风，大雪深数尺，足肤皲裂而不知’，只要你们有这等毅力，上课，当然没有问题的。”
小孩子笑了：“那先生——我们今天，学什么呢？”
苏然笑了：“我们学《论语》吧——樊迟问知，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问仁，曰：‘仁者先难而后获，可谓仁矣。’”
“什么呀！”站在一旁的土生听得直摇头：“前几日我们不是说过，今天讲光学么？怎么又改成论语了？”
“哈哈哈哈——”苏然只好干笑几声：“好好好，今天讲光学。前些日子我们讲过，声音其实是一种波——其实，在某些角度来看，光，也是一种波。”
已经有熊孩子开始插话了：“搞什么啊！光也是波啊！——老师，这世界上到底有什么不是波啊！”
课堂，就这样缓慢而又坚定地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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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理论上Jabberwocky是某只数学家的作品……主人公的选取颇具数学题目的风采，用了一个可以被翻译成小明（强行按出现频率翻译）或者小红（按性别和出现频率）的名字。
换成英文你们大约会比中文熟悉些。那只主人公的英文名叫做Alice（《爱丽丝梦游仙境》）。Twas-brillig是Jabberwocky的开头
另外，神父这个角色很不好写，因为伟光正高大全这几个字相当好写，但是如何写出一个“心达而险，行辟而坚，言伪而辩，记丑而博，顺非而泽”的人，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果然，圆谎话好难……特别是让一个不信神的人同时精神分裂一样的批驳上帝和力挺上帝……真的好困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