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旧是远远的吊着,车队停下她便停下,车队出发她便出发,直到夜晚再次来临。
车队外围仍旧有警戒的士兵,卡丽娜此刻正趴在距离警戒线不过三十米的草丛后。士兵的背影是十几堆篝火,士兵以及他身后同伴的动作清晰可见,卡丽娜的背影是一片黑暗,身型隐于其中。
车队的伙食很好,煮粥焖饭烤肉炒菜样样不落,甚至还有酒。
酒香诱人,卡丽娜舔了舔嘴唇,仍旧一动不动的等待着。
车队中心那辆马车是她的目标,她等着马车上的人出现。
酒足饭饱,换岗的士兵交接,篝火熄灭,十几座帐篷将马车团团围住,卡丽娜已经看不到马车。
“能在马车上吃饭,还能在马车上拉屎撒尿不成?”卡丽娜仍旧等待。
月亮升起,视线好了很多,卡丽娜隐藏的更加谨慎,连呼吸也可以压制,变的平缓悠长,风停了。
风停了,世界就安静了,早春时节,没有虫唱蝉鸣,草是去年的枯草,稍有动作就发出脆响。
“或许真的在车上解决?或许只是在某见帐篷后解决吧······”卡丽娜不确定,一直到月落之时,又换了一次岗,六王基德的身影没有出现。
月亮落了,夜很深,卡丽娜也困了,但她还不能离开,太安静了,一点风都没有,甚至能听到帐篷中的呼噜声。
“快起风吧。”卡丽娜祈祷。
不知是卡丽娜的祈祷起了作用,还是与老天的意图撞车,起风了。
风起的突兀,来势凶猛,风中夹杂着湿气和凉意,帐篷被刮的呜呜作响,惊的马儿嘶鸣,立刻有士兵跑去安抚马匹。
帐篷中的士兵被吵醒,三三两两的走出帐篷,咒骂着该死的天气,将缆绳钢橛再次固定,确保帐篷不会被风掀开。
“要下雨了。”卡丽娜嗅着风中的味道,风从北方吹来,很凉,有湿气,是雨的味道。不同于南方海上吹来的风,那些风只有湿热潮闷,便有再多的水汽也下不成雨。
下雨了,雨点并不密集,稀稀疏疏零零散散的落下,雨点很大,砸的石板上啪啪直响,砸的土地里冒出尘烟,砸的卡丽娜的皮肉生疼······
“唉,先撤吧······”风雨不止给了卡丽娜从容而退的机会,而且如果风雨够大的话,六王基德就很可能离开马车去帐篷里过夜,但同时,风雨也阻断了卡丽娜的箭,她的箭很轻,雨打风吹之下,肯定射不到目标。
卡丽娜离开的很从容,也很慌乱。她的心里很从容,这样噼啪乱响的情况,没有人会听到异常的响动,她离开的很慌乱,只匍匐倒退了几米便起身狂奔,一点都不“悄无声息”,下雨了,雨点很大,现在很稀疏,可卡丽娜的马还很远。
跑到栓马的树下,只淋湿了头发和背上一小片衣服,雨还没有紧起来。
“还好,赶得上搭帐篷。”
卡丽娜的马背上有个很小的单人帐篷,作为比较少见的女性冒险者,卡丽娜的行礼中一直备有单人帐篷,这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
帐篷很小,也很简单,不需要像行军大帐那般钉橛拉绳。帐篷的形状更像是一条睡袋,人钻进去,从里面扎上口,灰棉内衬,中层是厚实的粗麻,外面是双层坚实的泽油布。嫌空间不够,可以在中间支上个棍子或者从外面用绳子吊顶。
卡丽娜急急忙忙将卷在一起的帐篷铺开,吊顶用的绳子拴在了树干上,她可不想被风吹的在地上乱滚或是被雨水冲去别处。弓和箭囊挂在了马背,抓了抓马耳朵,抱歉的说:“马儿啊,亏待你了,不过这点风雨你是不会在乎的,对不对?”
马儿晃晃脑袋,又喷口气,翻着嘴唇露出大牙,像是听懂了卡丽娜的意思,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膛:“这都不算啥!”
卡丽娜钻进了帐篷,风越来越大,雨也跟着密集,隔着帐篷都能听到风吼声,更不消说耳畔雨点砸上帐篷的撞击声。
好在卡丽娜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任凭外面风吹雨打,也叫不醒她。
······
“今年的雨季比往年开始的要早啊,还没到三月就下雨了······”狂风暴雨中,两名执勤的士兵凑在一起聊天。
“不光如此,去年的雨季结束的也更晚呢,听说希克森那里十月还在下雨······”
风雨大,却奈何不了一身盔甲,南方多雨,盔甲的设计上也考虑到了防雨的功效,头盔中藏着搭肩,需要的时候拉出来遮雨,下扣的鳞甲,如同瓦片一样将雨水顺下,雨中的士兵只有面部会被淋湿。
其实只要稍微低下头,雨水就淋不到面部,但没有人这样做,雨水拍在脸上,顺着下巴低落,似乎是件很享受的事,更有人刻意昂起头。
执勤的士兵,武器不离手,战甲不离身,这是规矩。
炎炎烈日时如此,哪怕里面的衣服被汗水湿透,长途行军时如此,哪怕两条腿肿胀不堪。
很热,但再热也不能丢盔弃甲,于是唯一接触风雨的脸成了散热的最好部位。
帐篷中也很热,八人制的中型帐篷,注满士兵的时候,温度会很高,味道也不怎么好,脚臭和汗臭争奇斗艳,烟草味和酒味互相鼓舞。受不了的士兵多会睡在帐篷口的位置,这里的空气稍微好些,今夜风雨交加,灌进来的风驱赶了各种味道,也驱赶了闷热,人们睡的很香甜。
轰隆——
随风雨而来的是电闪雷鸣,不知多高的天际,一道道金黄璀璨的闪电交错纵横,如地松的树枝,犀利狰狞。雷鸣电闪之际,能看见空中的乌云翻腾涌动,更有如漏斗一般垂于地面,大量雨水倾泻而下。
士兵们已见怪不怪,还有人对不断亮起的闪电指指点点,“那道漂亮,这道精彩······”
凯瑟琳很害怕,正做着美梦的她被雷声惊醒,便再也无法入睡,雷声震耳,电光耀眼,即便在马车中也能感受到雷电的无穷力量,她从小就怕打雷。
“小姐,您别怕,有我呢!”凯瑟琳的侍女很勇敢,丝毫不畏惧风雨雷电。
凯瑟琳捂着耳朵,紧闭了双眼,不想听到一点雷声,不愿看到一点闪光,头扎在侍女怀中,不停颤抖,不停扭蹭。
侍女一手轻抚着凯瑟琳的头发,一手拍着她的背,竟像是母亲对子女一般。
“以前每逢下雨打雷,小姐就会怕的扎到夫人怀中,夫人便这般拍着她的背,抚着她的头发。夫人不在了,让我来拍小姐的背,抚小姐的头发。”侍女如此想,想到了慈眉善目的夫人,“夫人待我极好,小姐也是,老天真是太坏了,夫人那样的好人早早离世,小姐这样的好人受苦遭难······”
凯瑟琳很受用,渐渐平复下来,在侍女的怀中再次入睡。
又是一道雷光闪过,刺痛了双眼,黑暗中无法视物,强光中也无法视物,电光退去,眼前是一个熟悉的场景。
“这是我的房间,这些都是我的生日礼物啊······唔,原来今天是我的生日。”
房间内清新淡雅,一大堆包装精美的礼盒放在地上,有大有小,形状也各不相同,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凯瑟琳有些迟疑的走过去,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地上的礼盒应该是见过才对。
犹豫着打开了第一个礼盒,礼盒中是一条华美的项链和一张贺卡:“祝漂亮的小侄女凯瑟琳生日快乐,小侄女是大人了,很快会有无数的优秀男生来向小侄女献殷勤,小侄女可不要挑花了眼喔——你的四姑母,梅朵。”
“姑母真是的,就会取笑人!”娇嗔的凯瑟琳取出了项链,观赏了片刻,很喜欢,将贺卡和项链放回,打开了第二个礼盒。
一把匕首,非常小巧的匕首,连鞘不过手长,抽出匕首,在地上划了一下,没用多大力气,石板便被划出了一道深痕。
“好锋利!谁送来的呢?”拿起贺卡,上边写着:“凯瑟琳一定喜欢这把匕首,那个丫头不喜红妆爱武装,以为我不知道么?哈哈——爱你的哥哥,奥斯特!”
“奥斯特哥哥送的,嘻嘻,他真是了解我呢,不过千万不能让父亲看见,否则一定被收了去······嗯?奥斯特哥哥······他不是死了吗?”凯瑟琳莫名想到,然后惊慌失措,接着无比惊惧,“奥斯特哥哥已经死了!又怎么会送我生日礼物?有鬼·······有鬼!”凯瑟琳尖叫起来,“不对,不对不对不对!啊——我怎么知道奥斯特哥哥死了,我怎么会知道!谁告诉我的?”
“怎么回事?我怎么会认为奥斯特哥哥已经死了?啊——可我偏偏真的认为他已经死了······是伯父,雷诺伯父,他说的,春祭,春祭!我和父亲一起参加春祭,伯父斥责父亲为什么不参加奥斯特哥哥的葬礼,是了,就是那时,我就是那时知道奥斯特哥哥死了······”
匕首尚在手中,贺卡上的字迹也清清楚楚,“是他的笔迹啊,究竟怎么回事?呜呜······奥斯特哥哥已经死了······死了?好像还有一个人死了,是谁?想不起来!”
凯瑟琳脑中一片混乱,握着匕首胡乱挥砍,堆放在一起的礼盒被砍的七零八落,一颗石头滚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