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莲走到谷燚身边,将刚才抽出的意识魂放回去,谷燚进入深度睡眠。她的呼吸从无到有,开始平稳。霍莲打算把她抱起,但想起蛊雾术对她没有作用了,也无法托起她的身体。现在的霍莲是抱不动谷燚的。
这时候卢泽承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走过去抱起谷燚。“放到哪里?”
“卧室。”霍莲说。
霍莲在卢泽承之后走进谷燚的卧室,她释放出一条寄魂盘踞在床头边的立式灯上。寄魂没有说话的能力,但能敏捷的观察外物,霍莲放置了一个寄魂作为监视器守着谷燚,一旦谷燚有异样她便能立刻知道。
他们拨开珠帘离开,谷燚平时谨慎但现在这铃铛的声音叫不醒她,在意识魂暂时离开过的“受伤”情况下,就算现在是除夕夜外面放上几小时喧嚣的的焰火她也醒不来。
“你明早不会真的叫她起床去学校吧?”卢泽承说。
“不能再去学校,虽然不知她是怎么知道颜勋宇和刘妍的死讯,但学校不安全了。”霍莲关好防盗门,看着卢泽承。
“现在我们去看你的女朋友,不过她要是死了,谁是凶手呢?”
梧桐树叶继续被风挂得沙沙作响,霍莲没有继续走,站在那儿等着回答。
“今晚在场的人都是。”卢泽承低着头说,“包括我。”他承认自己过激了,即使是有理由的。他因为那个幻境醒了,儿女情长终究得放在一些事之后,而且他是没有办法与黑无常霍莲抗衡的,他活了不过近二十年,而霍莲存在了多久?她总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表面上年轻有活力,但这个世界表面也能代表内在的东西实在太少。认识霍莲以来她常在自己左右,作为导师,上级,绯闻女友,她从来不对自己生气,可一直以来友好暧昧的关系在今天出现了裂痕。
因为使徒的转世,因为霍莲生气的对他说“够了”。
“等使徒归位,她会告诉谁才能真正杀了萧辛戊。”霍莲走下门廊的台阶,又说:“我今天下午才知道萧辛戊是使徒转世,但我认为不久你就会知道,而且黑无常还不至于有向酆都司汇报的必要。”
“使徒没有排斥反应。”霍莲走到西山路十号的门廊上时乌获告诉她,霍莲点点头,走到迦昙波的卧室然后进入藏书阁。
萧辛戊躺在桌上,伤口愈合,身体却排斥着活人的血液,血管里的血液好似流尽,顺着桌子的边缘滴下,在白色的地板上蔓延成猩红的一大片。
卢泽承的正牌女友说不上很漂亮,但是让人看上去觉得舒服,她身高不占优势显得娇小,和绯闻女友一比明显分的出一个是江南水乡的小家碧玉,一个是辉煌宫殿里披孔雀裘的女王。
“莫笙刚醒来,还躺在桌上只是睁着眼睛的时候好像被亲醒的睡美人,”小学生说着:“南牧崖就像是那个王子哈哈,你们不觉得吗?”
南牧崖没有搭理小学生的戏谑,他的匕首收回了绑在腰间的夹层里,他和鸿幕分别站在使徒两侧,以防使徒刚归位灵魂没法迅速融合而产生异变。但是看来使徒正在或者已经驯服这个转世的意识魂,目前还没有排斥反应。
跫像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悬在萧辛戊的头顶,萧辛戊睁着眼睛没有说话,不知道是看着剑尖看是看着天花板上的画,似乎在想着什么,也没有人再说话,藏书阁里鸦雀无声,人人的目光都在新死的女生身上。在奇怪的寂静中霍莲站好直起肩背一只手按到腰侧,和鸿幕还有南牧崖形成一个牢固保险的正三角形。
卢泽承面无表情的站在楼梯中部,盯着萧辛戊。那天见她,她是躺在手术室的手术台上,然后也睁开了眼睛,那时候她是复生回来,而这次是死了。
真是刻意得就像做作啊,这是在无时不刻的证实真理吗?生与死并存。
两年过得非常快,蓦然回首十几年也过得很快。小时候觉得每一年都好长,每一年除夕夜晚的鞭炮声焰火声就像久违,长大后来不及感叹时光易逝,回忆就像梧桐落叶一般的堆积起来,有些随时间腐烂了,而有些漂亮的叶子就被捡起做成标本保存起来。
“辛戊!辛戊!”
“干嘛?”
“我刚刚摘的花,漂亮吧,给你。”
傲娇的像一个小公主,有着秀兰·邓波儿的狡黠灵动的眼睛和丰润可爱的面颊。她偏过头去:“你给我戴上。”
“快起床陪我玩。”
“我不喜欢猩猩。”
女孩把手里新买的大猩猩毛绒玩具一抛,“谁说玩这个了,路绍哥哥还有帆姐姐、越哥哥他们要出去玩,再不起床他们就走了。”
“我哥哥怎么不叫我?”他揉揉眼睛。
“他说这是我的职责。”女孩复述着,似乎也不太明白。
“今天我看到了哦。”女孩双手叉腰。
“看到了什么?”
“嘻嘻,三楼楼梯转角。”
“楼梯转角又怎么了?”结果脑袋上就挨了一拳。
“诶,你这个死欠揍的,那个六年级的女同学给你情书!你以为瞒得过我!”
“可我拒绝她了啊,我说我四年级的不想考虑六年级的。”
“滚,你明明说的是‘我四年级的你六年级的,但是可以考虑一下’,我不在没听见,但是有人告诉我了,想瞒着我,我现在就告诉阿姨。”
“别!我错了,我不会答应她的,我哪敢啊。”男孩求饶。
“那封信呢?”女孩摊开一只手。
男孩连忙脱下书包把信封翻了出来,两只手毕恭毕敬的呈上。女孩接过,打开封口,随随便便的扫过然后撕碎了扔到地上,用脚踢进下水道就像踢一件瓷器次品,接着气鼓鼓的走了,男孩连忙跟上。
许久,“还生气呢?”
“你不废话吗?”
“不要再生气了,我会拒绝她的,你看我连信都没看到就给你撕了。”
“又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你没有当场拒绝她啊!而且你更没有说‘我有萧辛戊了,她比你漂亮比你小,所以你请回吧!’”夕阳照在她的天蓝色金属纱裙上,头发上的天蓝色发带随风晃动。“再说了,我们是订过娃娃亲的,你知道我们的娃娃亲是什么吗?”
“知道知道,”卢泽承忙点头,像要讨好生气的红桃皇后,又愣了一下。“我们的?有什么不同吗?
“笨呐,现在男女新生儿比例不平衡,男多女少,卢叔叔怕你以后找不到老婆所以才赶紧的和我家商量啊,所以因为你我以后找男朋友都没有别的选择了,你是要负责任的。”
“做决定了?”男生看着她面前的纸片。
“嗯。”女生的回答干脆的很。
“那我改吧。”
“那可别,距离产生美咯。”女生看着自己面前的纸片,两个空格,一个写着“文”,一个写着她的名字。“反正按我们的成绩,选理科我分不到和你一样的班。”
“那你的数学怎么办?”
“你蠢啊,说得好像老师是吃白饭的。。哎呀哎呀,怎么才高二,快毕业吧,我要出去玩,我还要实现梦想,都快过年少有为的年纪了。”
卢泽承想了想,“你的梦想是什么?”除了收集各种动物的公仔,把看上的衣服都塞进衣柜和自己相信的人真的值得信任以外。
“嗯?”萧辛戊倒是做了一个疑惑的表情,她做贼似的靠近卢泽承的耳朵,“别说出去了,其实我是个胸无大志的人。”
“嗯,”卢泽承意味深长的回应,并点头说:“这个我知道。”
“滚!”萧辛戊一吼卢泽承震得移开头,又被萧辛戊拉回来,她继续说:“我小时候其实想过,我长大了要和承承结婚。”卢泽承还来不及脸红,她又说:“可惜这个梦想早晚会实现啦,生活好没挑战好无趣啊!”
“躲得可真远,但我还是会找到你。”男生在女生的身边坐下,面对公园里的一池碧水。
“你属警犬的啊?”女生笑笑,却是满脸疲惫。
“对,萧辛戊出生的那年史无前例的出了警犬属相,可你又不是,所以只能说在你出生前几个月出了一个警犬座,我是警犬座的。”
“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呆在那儿做什么?那群人只盯着死了的,却忘了这个活着的,我要是不出动,就没人找得到你了。”
女孩才几天就瘦弱了下来,卢泽承一只手揽住她,一只手轻轻地按着她的头,靠到自己的胸口。每当她哭了,就很容易睡着,只有睡着才能暂时摆脱亡父的悲伤。
卢泽承看着红衣女生,一会儿后似乎是累了,眼前朦胧一片,他别开眼看向了别处。
红衣女生抬起手,跫被无形的力量控制住,转为水平悬浮,然后掉下来稳稳的落在了她的手上。她握紧剑身,手掌被利刃割破,身体里竟然还有血液可供流出,却是纯粹的黑色。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似乎有可以将冰原解冻的魔力,霍莲等人一下子放松警惕。萧辛戊坐起来,抬头视线稳稳的穿过霍莲的肩膀毫不犹豫的落到卢泽承身上。
“这是哪里?”
“酆都司的藏书阁。”
“他是谁?”
视线随着修长的手指转移,“鸿幕。”
南牧崖问萧辛戊回答着,南牧崖随即说:“欢迎使徒回归。”
霍莲南牧崖等人微鞠躬行礼,“欢迎使徒回归。”
红衣女生对他们笑笑,按地位她和无常平等,并不是高低,但实质表现上并不是完全的平等。
“霍莲,你受伤了。”使徒对黑无常说。
霍莲没有说话,默认。
“快去修养。”莫笙说,她看了霍莲好一会儿,才想起什么似的目光又转到正走下楼梯的男生身上。
莫笙说:“我觉得目前有些事比你们向我说明楚江宫的现状要迫切,所以请你们先离开一会儿吧。”
“是。”霍莲应声,她带头离开,在经过卢泽承的时候目视前方没有给他留下任何一个眼神,卢泽承也没有在意她,仿佛陌生人的擦肩而过,甚至因为心上背负的沧桑所以都不为对方的皮相所惊艳。
“状态很好?什么叫状态很好?”霍莲站在西山路十号的门厅里,两只胳膊环抱,看着南牧崖,问到。“使徒还有作为萧辛戊的记忆,我明明有叫托念在她的意识魂上施术,一旦使徒苏醒就抹灭萧辛戊的记忆,只有你才能以无常的名义撤销命令,使徒会被作为萧辛戊特别是与卢泽承相关的记忆困扰。”
“莫笙说你受伤了。”南牧崖王顾左右而言它,他没有看出来霍莲的异样。
“我没事。”霍莲挥挥手,“为什么要撤销命令?”
“叫她忘掉作为萧辛戊的一切不可行,你没有看见卢泽承看到她的脸之后的反应,我就知道一定有什么你没有告诉我的事,所以我们不阻拦卢泽承去找你,免得留下来造成阻碍,趁他离开的这个时间提前让使徒归位。”南牧崖说,“使徒即使忘了今生,我们也只不过少了一半的忧虑,卢泽承他毕竟还是不会完全受你的控制。”
“是的,都没那么听话。”霍莲喃喃,“我以萧辛戊为条件带他来梧声,今天知道这个人就是使徒转世那就应该做好应对他状态的心理准备。”
“你已经做到了。”南牧崖说。
霍莲没听明白他的意思,看着他。
“你似乎已经劝住了我们的酆都司。”南牧崖看着霍莲,眼带怜悯,接着又说:“他离开藏书阁去找你的那一瞬间,我还以为他不可能再活着回来了。他早就不记得你,我以为他的愤懑本不会有一丝留情,。”
“哈哈,我怎么能杀掉他。”霍莲咬了一下嘴唇,又自嘲般微笑了一下。“对,况且他是南章易时,就没打算放过谁一条生路。”芥蒂已存,显然卢泽承还是接受了现实,一切已经无法挽回,霍莲告诉自己即使卢泽承再有什么反应也是合情合理。她看着南牧崖的眼睛,她对南牧崖实在是太熟悉了,真是默契到不用发声不用密语,一个眼神就能读懂的地步,她的目光又冷冽起来:“没关系,别担心我,如果他什么时候想来找我为萧辛戊报仇——”
“别自欺欺人,”南牧崖难得有一次打断霍莲说的话,“你下不了手的,别说他的官职和作用,只要你还记得南章易,你就永远会对卢泽承抱有仁慈。”
“我不再是那么多年前的霍莲,”那么多年前,唐朝盛世。“虽然我有时候也挺怀念她的,何况卢泽承并不像他,除了外貌一点也不像。”
“担忧放到以后吧,现在能不能保留卢泽承在梧声,看来全靠使徒了,而且,毕竟你也已经报复到他了。”
“酆都司看上去..似乎也没有那么过激。”小孩又插话了,就像父母在吵架后走向缓和,乖孩子会聪明的来为缓和气氛说上一些话。他虽然不明白使徒和酆都司之间是怎么一回事,但从南牧崖和霍莲的表现看来,严重,巧合,还有很多的缠绕的故事。
鸿幕坐在沙发上,“他已经比刚来梧声的时候理智,坚韧多了。”他看着站在门厅的两位无常大人,“站在那儿是要离开吗?”
“不。”南牧崖说。
“有时间,你们也愿意的话,说一下是怎么回事吧,我想我知道后也许能帮上什么忙。”
霍莲看了一眼南牧崖,走进客厅,坐在了鸿幕身侧,“事挺多,也不再是不能说的秘密,本小姐今天突然有倾诉欲了,想听哪一个故事?”
“嗯,卢泽承前世叫南章易,和牧崖一样姓南,生活的也是同一时期,是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