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莜愣神的时候，秦藏已经御剑前来，随后跟着的是李兆。
枍璆根本没把这两人放到眼里，看向他们身后，也不知道浥尘怎样了。
秦藏看见爱女的模样憔悴，衣衫不整，顿时怒道：“你对莜儿做了什么！”
枍璆瞥了一眼站在秦藏身后等着他的李兆，他的衣服倒是整理得挺不错的。不过他只是一个小弟子而已，真正的能者是眼前的老者。看看秦藏的那幅神态，忽然想起来前世的记忆。
“阁下莫非是秦藏掌门？”
“算你还有点见识。”
秦藏自然看得出眼前的少年，不卑不亢，衣衫整洁，举手投足之间彬彬有礼，一时间还有些不相信他会掳走自己的女儿。
李兆见此，赶紧将秦莜拉了过来，这份紧张也看上去不像假的：“没事吧。”
“没事，师兄。”
李兆对她使了一个颜色，故意问：“莜儿，这个禽兽有对你怎么样吗？”
秦莜自然知道兆哥问出这句话是希望她向父亲告状，如果父亲知道她被欺负，那个男人怎么都不可能有好果子吃。又或者说，以后万一有了孩子，还可以嫁祸于他。毕竟作为受害者，父亲怎么会苛责她呢？
可是，秦莜不知道为何，她无法像刺他那剑一样轻松地去泼这个男人的污水。但是她一方面又不想让兆哥不顺，所以只能沉默。这份沉默在秦藏的眼里就变成了害怕，自己刁蛮女儿何时会这么害怕过？这当然就是那小子惹出的！
“好好好，都敢欺负到我头上来了！”秦藏愤怒地在手心中汇集深蓝的气光，看得秦莜脸色都苍白了。
“父亲！”
秦藏尚且没有注意旁边女儿的神色，倒是李兆抓住了准备扑上去的秦莜，看她的眼神有些寒意，他压低声音道：“你怎么回事！”
“我...…”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有心会护着一个陌生男人啊。
枍璆瞪着秦藏，没有辩解。笑话，他为什么要和一个正在气头上的蝼蚁解释呢？
随着秦藏手中的光焰越来越大，枍璆的脑子也转的飞快。
魔尊曾攻打每一座仙山，自然需要知晓该门派有什么弱点。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秦姓所对应的门派应该是苍穹派。苍穹派比较有名的功法，让他想想，是什么来着，是什么是什么啊……哦，想起来了，天玄阶。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这《千字文》中的第一句，明引自《易经》。《易经》里面说“天玄而地黄”，玄色即为深蓝近乎黑的一种颜色。而此处天之意为宇宙，宇宙浩瀚，除却星辰微弱光点，可不是深蓝近黑，玄而又玄吗？苍穹之意为苍蓝色的天空，与天玄阶这个名字相衬，而天玄阶这功法正是苍穹派弟子所修炼的。
天玄阶每一阶都代表天地中不同的颜色，没有人知道天玄阶到底有几阶。正如宇宙无穷无尽一样，天玄同样无止境，现在世人所知的天玄阶发出的光彩只有九层：白、赤、橙、黄、绿、青、蓝、紫、黑。而每一种颜色也会因为修为而千变万化。
白为本色，没有附加属性，是初学者凝聚外界之灵炼化而成，只有普通冲击之力；赤抽离火之元素，燃尽万物，灼伤肌骨，其中繁烬红莲是第二阶最具杀伤力的一招，便是整块土地瞬间燃放朵朵火莲，绝美非常，对军队的杀伤力巨大；橙为第三阶，爆发的气光周围还有光点蹦跳，爆破力很不错，不过这也要看对方修为如何，小的就像炮竹，大的，就像仙宫这样的建筑也能在瞬间摧毁；黄为第四阶，可以化气为形，枍璆就曾经看到过有修士化出一条金龙，头一仰，便吞下成千魔兵，魔兵在金色烈焰中瞬间燃为灰烬；绿这一阶很有趣，使出的火焰的确对人类没有杀伤力，但是能辅助毒，或者金属提高其危害，同理，可以治疗灵力匮乏之人，作为医师匮乏，灵力无法供给的情况下，是一个不错的辅助功能，这样一来就是攻补两宜，倒是实用；青色琉璃焰，可以使攻击目标被包裹成琉璃，如果不亲眼看看，还真的不知道漫山琉璃的美景，而他的奇特之处在于，打碎琉璃之后，里面的生命可以保持原来状态，这一特点普遍用于保鲜防腐技术，咳，这点不提也罢；蓝色，传闻是鬼魂颜色，每当看到修炼天玄阶的人使出蓝色光焰就要当心了，吞噬魂魄，损害灵根，实在恶毒，所以秦莜才会震惊于父亲出的招式。
至于紫与黑，在枍璆那个时候世上已经无人可以达到那种境界了，教徒说不出来，他无法亲眼见证。
秦藏手中的蓝光越来越盛，光焰照亮了他整张脸庞，幽幽暗暗，晃动不休，半人高的火焰在积聚着，就仿佛鬼魂的扭动吟唱。
实在想象不出仙门的术法也会如此阴森可怖。
枍璆想了很多种解决办法，都因为实力原因而不断放弃。唯一可以媲美的魂力也受到限制，不过即使有魂力，第七阶本身就是克制灵魂的功法，它有一个很魔教的名字，叫噬魂术，可以压制一切灵魂攻击。当年要不是枍璆眼疾手快，趁早杀了那个修士终结这个功法，他的灵魂早就被吞噬了吧？
说起来，发功慢也是它的一个缺点吧？枍璆还在转动大脑。
“秦长老，住手！什么事情不可以好好谈谈？”另一个声音忽然传来，枍璆看去，那是一个留着胡子，较为清瘦的中年男子。
饶是许彰这样冷静的人看到秦藏那般模样也不由皱眉，他带着弟子匆匆赶来，只能见到四个人对峙。刚才说的天赋少年搂着紧张望着另一个少年的大小姐，神情是愤怒的，那种眼神有许彰不喜欢的恶毒；至于秦大小姐，那副事后的模样，就是他也忍不住往那方面想；而另一个少年，一身黑色，看上去利落又刚直，他的脸呈一种常年不晒太阳的阴白色，可是却不显弱态，而是像黑暗中的战士，隐忍蛰伏。
反观秦藏，全部魂压释放，除了爱徒与爱女，他毫不留情地碾压周身的所有生命。草木伏地，无形的重量在残忍地碾压揉碎。使枍璆一个趔趄，几乎快要半跪于地，他拄着莲石剑，困难地抬头抗衡。
许彰赶紧道：“快停下，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样！”
“莜儿已是这副样子，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不必拦我，我会自己处理，我定要这个小子生不如死！”
“真是莽撞啊！你还不快快解释！”许彰一边对秦藏感到懊恼，一边又为那个沉默的少年着急。
解释？
枍璆觉得好笑，就是许彰这刚到的人也差不多明白了事情，为什么秦藏就是不明白呢？难道秦家上下都是缺一根筋的么？女儿也是，父亲也是。都是那么看不清局势。而他又为什么要和二愣子解释永远都扯不干净的事情呢？为了所谓的生命？
其实枍璆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呢，无论对错，他都没必要和别人解释什么。在枍璆心里，辩解就代表害怕，害怕被责怪，害怕被诬陷……诬陷，是了。当年，他还是一介书生的时候，是那么懦弱无能呢。可是就是那时，他也没有因为贪官的淫威而为自己开脱过。他该说什么呢？事情不是他所为？他是被诬陷的？
听与不听，都是上位者所决定。可怜的下位者只能把自己的生命压在毫无重量的话语上，低头谄媚一个要自己命的死亡判官呢！当年他遭匪人劫持，贪官坑害，认清的一件事就是永远不要用惨淡的话语去与权利相搏。一如他重生的第一天就说过：王法何时在人心？素来在权力而已。而权利这种东西，怕是从不讲道理的。事实上，这世上很多事都是由不得你所谓的道理的，踏入魔道的一刻起，唯有实力才是真正的说话方式。那时血狱中大朵大朵的血花烂漫在自己的脚下，每一步他都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他才是真正的天道，不受别人苛责，他独立于世间，再不受约束。
如今，还要再来一遍么？
秦藏看见那个一直沉默的少年的眼中忽然爆发了一种狂热的亮光，他是——他是在笑，那种笑容张狂又疯狂，直直撞入人心，令人胆寒又震撼。那个少年的身上在流血，而背后的短剑就从未取出过，他笑得是那样桀骜，从身上拔出带血的短剑时又是那样从容，扔到地上的短剑一下子被压折了。明明有那么摄人的魂压从秦藏身上显露，重重砸在少年身上，但是他却在一步一步靠近，每一步，地上都深陷一个脚印，泛出的土壤如同绽放的花，因为滴落的殷红而触目惊心。
因为魂压的缘故，枍璆身上的血没有止住，反而更加严重。除此之外他清晰地听见在碾压一切的魂压之下，骨骼破碎发出的声音，很美妙。
破碎吧，他想，至少心如磐石不可转。
每靠近一点，身上毫不留情的压力就重一点，灵魂被那团蓝光刺的更加苦疼。可是这一切似乎才昭示着自己还活着，还有血有肉的活着，而非没有疼痛的麻木的忍让的苟且的在威压之下卑躬屈膝。
“你，毁不了我。”
他含着鲜血的口中如此说道，撇开亮的刺人的目光，他的话很平淡，就像陈述一个事实。这种疯野与冷静，矛盾的合体，才叫旁观者怔怔不能语。
“你……“秦莜仿佛这才活过来一样，在她的心里，没有人会父亲的愤怒中还可以那样倔强，那样偏执。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解释？把罪责都抛给我们啊。
她的心一下子就好想被狠狠揉碎，塞在胸腔中，堵住了千言万语。这才瞬间明白当一切震撼发生时，所谓苍白的语言。她本该不能理解，忽然却懂了一切。
他未必是为了什么可笑的误会。
他或许是在为一个更加可笑的骄傲而苦苦挣扎。
秦藏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他手中捏着的是一只拍着翅膀的飞蛾，却能似乎在下一秒时就会遭遇一口狼的撕咬。
这真是让人忍不住想将他的所有令人不悦的傲气都碾压粉碎以至于无法翻身啊。
“七阶噬魂！”
“血咒印！”
随着猛虎咆哮而来一般的紫色烈焰冲撞，一个血色的圆形符阵挡在枍璆面前。
冲攻而成的气旋扬起了众人的衣角，枍璆的黑发张扬，眼神坚定，嘴角嘲讽的笑容更是不可一世。仿佛这一切又回到了他王者无上的岁月里。
愿意燃烧生命，也不要被外界打败，这才是他的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