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引咒,名字依然很魔教,但在仙门中并不算一个禁忌,因为它只是一个单纯的防御术。防御的法术也会受到修为限制,譬如在绝对实力的压制之下,任何防御都可以忽略不计。血引咒就不同了,它靠的不是修为,而是以血液为引,燃烧寿元,抵挡攻击。这种防御无视了修为差距,在紧要关头的确可以拿来一试。
不过,在枍璆那个年代,无论是仙门还是魔教,几乎没有人会血引咒。这倒不是贪生怕死,而是血引咒缺陷太大,它的防御需要很大的生命支撑,几十年的寿命也不过只能换取短短几秒的抵抗。事实是在防御时,死于血引咒的人数远远大于了死于敌手的。需要使用血引术,必定是极为紧急的情况,能造成这种情况的危险难道会在短短几秒钟消失吗?所以,无论怎么看,用血引咒都是很不划算的。没有人用的后果就是它被世人遗忘,以至于遗失了两百年。就是枍璆当年偶然得到血引咒的时候,也从来都不认为自己用的上。
秦莜李兆并不知晓枍璆的血色符阵是什么意思,见多识广的许彰却是看呆了。
秦藏的噬魂术同样少有人知道,因为只要它准备充分之后就会直直攻击,在瞬间吞噬灵魂,无视物理防御,见识过威力的人基本上都死了。无论你顶锅盖也好,遁地也罢,噬魂一出必定噬魂。不过它也有几个缺点,第一是发功慢,需要魂识高度集中,摒除杂念,逐渐积聚魂殇之力,这同时也就意味着施术者进入忘我之态,如果没有人护法,此期间就反抗不了别人攻击;第二就是它只要触碰到魂魄,就会瞬间消散,所以噬魂之名倒不如换成同归于尽,这个缺陷意味着只要有生命阻挡攻击,真正的目标就可以躲过一劫;第三就是,如此厉辣的法术,施术者使用之后就会短暂丧失修为,重则反噬,灵魂消亡。
所以苍穹派除非外界特别有保障时才会使用噬魂术,有些谨慎之人,一辈子都不会去用。现在,秦藏当然不相信那个小子有能力威胁自己,再加上怒意过大,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做事不瞻前顾后的人,心中只希望可以毁了那个少年,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这大概就是仙魔处世的不同吧,魔教要人生不如死自然会慢慢折磨,秦藏却认为毁坏灵魂是最大的折磨。从某个角度而言,他倒是天真无邪。枍璆心里如此嘲讽地想。
现在,同样时效短,消耗大,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使用的两种咒术碰撞又会如何呢?
血色与幽蓝相撞,激起的风浪扬沙迷眼。
风还未歇,刚刚才开始闪烁的红蓝一下子消亡,破碎的点点光焰就像落下的繁花。
刷——
繁花轻颤,然后又平静下来。
一个身影似箭冲来一击,另一个身影立刻倒地。
所有的动作快的不像话,刚刚勾起的紧张感随着分明的胜负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沉默。
站着的,是枍璆,倒下的是秦藏。本该被吞噬的灵魂还没有倒下,黑色的长发就像屹立的旗。
“骗人的吧...…”李兆几乎难以言语。
倒是秦莜扑到了地上的父亲身边:“父亲,您没事吧!”
“没有什么事,他只是被打晕了。”许彰瞥了一眼地上的老友,声音没有任何波澜。
他看得很清楚,那个少年只是冲上前用粗糙的石剑击晕了秦藏。
“你!你这个妖人,到底使了什么把戏?”李兆愤怒地冲上去揪住枍璆的衣领。
短短几秒,枍璆已经筋疲力尽,身上的伤口未愈,骨头也碎了。但面对李兆的态度,他却犹在微笑:“我们的账还未算完吧?”
“强弩之末,还敢嚣张。”李兆背对着众人,对枍璆的眼神已经变得阴毒。
被他知道了自己的秘密,虽然难以相信,却是亲眼见证了他的能力,这么可怕的对手,他怎么能让他活在世上威胁自己呢?
“敢伤我师尊,拿命来吧!”
狠劲的掌风刮倒枍璆脸上,他很清楚这一掌用了对方的全力。若是一掌下来,不是脸的问题,就是脑壳也会被拍碎吧?
但是他没有动,许彰也只是旁观。
因为有人出手了。
锋利的剑贴着枍璆的脸,李兆的掌。轻轻一划,一面剑意逼人,一剑挑开李兆,一面温和平淡,护着枍璆。
双面剑,守护与攻击,这独属于浥尘的剑招。
浥尘扶住了枍璆:“他杀不了你。”
面对相同的话,枍璆忍不住感慨:“也只能指望你在这个时候出手了。”
浥尘对这句揶揄感到有些难受,师父告诉他,不要随便出手伤人,因为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所以一定要宽恕讨厌的人。可是,就是因为自己的忍让,他的师弟才会遇到危险呢。难道他的宽恕就意味着更多的伤害么?
十七岁的浥尘还是入世未深,会纠结于这些普通人清楚明白的道理。不过,即使再简单的问题,对于修真之人,一切疑惑都有可能化成心魔。浥尘皱了眉头,觉得外面的世界真的好难懂。
许彰走过来挡住了李兆:“够了。”
“够了?许掌门是偏袒苍穹派的敌人的吗?”李兆站稳之后,依旧咄咄逼人,这一句话,不仅给枍璆浥尘泼了污水,还暗示许彰不要多管闲事。
“苍穹派的敌人?好大的帽子啊,我枍璆可担当不起。”枍璆往地上吐出嘴里的鲜血,瞪大了灼人的眼睛。
“若不是你,何至于斯,你毁坏师妹清誉,又重伤……”
“够了!”
秦莜忽然叫了起来,她扶住秦藏,艰难地说:“师兄,我们走吧。”
“走?凭什么?!”李兆瞪着她,“你只不过和他共骑了一匹马而已,又不是被他骑了过来,心就这么向着他?”
“你!”秦莜被侮辱噎住了
反倒是许彰笑了出来:“秦掌门果然收了一个好徒弟!”
这一笑大家都愣了,一直不表明立场的人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真的不知道是褒是贬。
许彰走了过来,捏住了李兆的下巴。他释放的威压只是包裹着李兆,周围的几个小辈还不觉有异,李兆的瞳孔却放大了,就像见了鬼一般。
一旁的亲传弟子赶紧偷溜到许彰背后,对雪剑派两兄弟道:“我们家师父看上去是个平淡不惊的人,可是他一笑,真正的暗黑属性就会爆发了。”
“你不可以...…”
“不可以杀你?”许彰体贴地为李兆补充,“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弟子,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少你一个不少,多你一个不多。”
许彰耐心地捏着他的下巴,视线却转到了惊怕的秦莜的身上,纤纤弱弱,梨花带雨,怎么忍心苛责。
他叹了一口气,推开了李兆:“真是可怜。”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指什么。
“秦长老会醒来,还望贤侄好好解释。”他温和地对秦莜道,随后又不冷不热地对李兆道,“你大概不知我昆桐派历来以评判学为主,什么事情还真没有我们不明晓的。若真要闹事,你斗不过我的。”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你们的那些破事儿我都知道,你安分一点,还好商量,否则,想玩死你只是分分钟的事。
枍璆听得心生佩服,李兆就是再不服,魂压之下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许彰见状,满意地点点头:“好了,你们好好看着秦掌门。若是没有什么事,叶维,我们走吧。”
师兄弟旁的叶维小声嘀咕:“这位小兄弟都伤成这样了也不帮忙么。”
许彰瞪了他一眼:“意思就是带着他们走啊,他都快死了。”
枍璆于是咳嗽了一声,示意自己还活着。
许彰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面容又冷静下来,这样一看,还是很有仙风道骨的。右手一挥,白色云雾包围了他们,越来越厚,枍璆觉得脚下一抖,居然是云托住了自己往高处飞了。
身后的秦莜还在流泪,李兆的骂骂咧咧被甩到了耳后,枍璆叹了口气,放纵地将全部重量压在浥尘身上。浥尘没抱怨,他沉默了好一会,才问了一句废话:“你没事吧?”
“有事。”枍璆诚实地说。
先是被插了一刀,然后是被魂压欺侮,又是燃烧寿元,自己真的经不住了啊。
浥尘闻言,赶紧从包袱里掏出一瓶丹药:“张嘴。”
枍璆阻止了他:“上面写的是乌鸡白凤丸吧……”
浥尘点点头:“师父塞进来的,有问题吗?”
“哦,没问题,不过她大概是要你孝敬师太们的,我就不需要了。”
叶维赶紧递过去一瓶丹药:“这是专治内伤的。”
见枍璆吃下,他终于耐不住好奇地问:“你是怎么在一招之内打晕秦掌门的啊?”
“你想知道?”
“想啊想啊,”名叫叶维的弟子点点头,“我最受不了修为强却没有脑子的人了,女人胸大无脑叫可爱,男人肌肉发达头脑简单叫弱智,虽然我不知道秦掌门肌肉发不发达。不过师父应该知道吧,师父,诶呀!”
许彰很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栗子:“女人多话叫可爱,你多话就叫弱智。”
叶维抱着脑袋,吃疼地把话题摆正:“所以你到底是怎样掀翻秦掌门的啊?刚才你很帅啊!如果小师妹在的话她肯定会钦佩的……”
枍璆听着这人的聒噪之声,却不觉得烦心,不过他依旧选择忽略话多的人。转而对许彰说道:“多谢。”
“不必客气。”许彰抚摸着胡子,“只是好久未看见雪剑派的弟子了,是以相助以还旧情。”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雪剑派的?”枍璆问,“我们有显露什么么?”
“你的血引咒不正是师姐所创么?”
枍璆一愣,他倒是未料到这一点,赶紧笑道:“看来师祖之名果然还未被忘啊。”
许彰顿了顿,平静地看着他:“我说的不是雪剑师祖,我说的是梨幽师姐。”
枍璆尚且没有接话,叶维兴冲冲道:“血引咒,很厉害么?”
许彰别有深意地看了枍璆一眼,转过身去:“血引咒,当然厉害了。师姐钻研多年,深谙五行互换之道。你听过水来土掩吧?她突发奇想,由此引申,希望借彼力抗衡此力,也就是防御之道。以血为引,转化生命防御,是一类。但是血引咒的阵法还不止于此,在阵眼转化献祭之物还能扩展更多。比如这位小兄弟,刚才燃烧的不仅仅是寿元吧?单纯的物理防御是抵抗不了噬魂攻击的。你还撕了一小缕灵魂放进阵眼引诱噬魂术。瞒天过海的同时抵御了一部分灼烧力。这才是真正阻止秦藏的。”
叶维听得呆了:“虽然不是很懂,不过师父的师姐真厉害,可是我居然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枍璆淡淡道:“我也不知道我的师父懂这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