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小珍穿的是裙子,小蛤蟆慌不择路,一下跳进了裙子里,而且还撒了一泡尿。乔小珍感到大腿上有一丝凉凉的潮湿和一个滑腻腻的东西在拱动,赶紧站起来把小蛤蟆抖出裙子,又捉住送到瓜铺外,田凯则在一旁笑倒在瓜铺里铺的麦秸上。
回来后,乔小珍问田凯,你咋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到瓜地里来啦?田凯说,谁跟你这个屁了,我是想来问问,乔大大种瓜啥时候打种,好来帮个忙。你刚才还在家里用功,这一会儿咋又跑瓜铺里来啦,你那老爸呢?乔小珍说,他有别的事,怕有人再祸害这几个宝贝种瓜,让我到这儿来看书,这儿的环境还真不错呢。田凯凑过去,坐在乔小珍身边说,你就天天来这里,正好给咱创造个机会。乔小珍警告说,保持距离!想在这儿待会儿就老实点,不能打扰我。田凯哪能老实下来,手开始蠢蠢欲动。乔小珍拧住一只耳朵,想把他赶出瓜铺。田凯赶忙求饶,又把双手枕在脑后,乖乖不动了。乔小珍对这个表现还比较满意,说,你的手就保持这种姿势,一点也不许动!
节气虽然已过了立秋,天气只是一早一晚有了些秋意,午后的气温仍然很高,并平添一份燥气。有风吹过,瓜地四周的高粱叶苞米叶轻轻摆动着,发出一阵阵沙沙响。瓜地里的瓜秧到了捯秧的时候,叶子大部分枯萎了,秧蔓上只剩下几个再也长不大的生瓜蛋子。乔守才留的那几个种瓜已经熟透了,空气中弥漫着它的甜味和香气。瓜铺遮住了秋天的燥日头,风钻进来在里面打着旋。远处是比夏季里变蓝变高的天空,有一朵朵白云在飘动,如牧羊人赶了羊群,在草地上缓缓游荡。
这样的环境和机会,田凯怎能甘心傻傻地躺着。他望着乔小珍脸上那几颗褐色小雀斑,想像大闹说的来个硬上弓,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哀求说,乔小珍,你能不能再想个啥法子,让我的大脑也像手这样不能动?这手不能动,大脑能动,让人更难受。见乔小珍不理他,又可怜巴巴地说,好小珍,歇歇眼睛说说话吧,我都快寂寞死了。
乔小珍被缠不过,放下书问,说啥?田凯眨眨眼用手去掀她的裙子,说,我想看看刚才小蛤蟆看到了啥?乔小珍用书在他手上打一下说,不许胡思乱想,动歪心眼!田凯缩回手涎着脸说,那就让我亲一口。乔小珍说,还想亲啊,你不是尝到那滋味了,要不要我再去准备准备?田凯说,你去准备吧,这儿没有辣椒,最好摘个甜瓜,给我个甜味的。乔小珍说,你老老实实在这呆着,就给你个甜味的。田凯像是从这话里得到暗示和鼓励,把乔小珍拉到怀里亲起来。亲一阵见乔小珍没有挣扎,而是闭上眼睛脸上升起了红晕,嘴也在慢慢配合着。一只手便悄悄伸到了衣服下,想有更深入的探索。然而还没等他接近任何目标,乔小珍猛地推开他说,你这个人不识抬举,告诉不许动歪心眼,让你亲一下,却得寸进尺!
田凯泄了气,说,哪个像你这么封建保守,现在年轻人搞对象都快着呢,听说还时兴未婚同居,人家大闹和豌豆……不等田凯说完,乔小珍气呼呼说,闭上你那臭嘴!一男一女认识没几天,就在一块睡觉,这是好事呀?我看是不检点,不自重,乱来!
田凯嘟嘟哝哝说,反正你也把得太紧了,亲个嘴比攻个山头还难,对我还不如那只小蛤蟆。
乔小珍说,你还真不如那只小蛤蟆,因为小蛤蟆是动物,你是人!你给我记住,该给你的,到时候会给你,不到时候别做这个梦!
田凯听了这话,叹口气,学京剧道白,拖长腔叫了一声:苦啊——田凯的这个啊字还在一波三折,村头老槐树上大喇叭里,乒乒乓乓一阵响,传出二拐的声音。二拐在大喇叭里说,村主任乔守金回来了,要田春林、乔小珍、田凯几个,听到广播后马上去村主任家里。
乔小珍和田凯听了,赶忙离开瓜铺朝村子里赶去。乔守金当了近十年村主任了。始于20世纪90年代中期的村主任海选,无疑是推进农村民主政治建设和深化农村改革的重大举措,但也暴露出来一些根深蒂固的问题。一些村子宗族、派系问题开始显现和角斗,不懂得珍惜民主权利的选民,手中的一张选票被几斤猪肉、几十块钱贱卖了。矛盾冲突严重的村庄,为争夺村主任这一权柄,使出各种手段,有的甚至动用了拳脚棍棒和黑恶势力。这种情况下形成的选举结果,自然会导致台上台下,无休止的明争暗斗,也就出现了好多村子村主任走马灯一样——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局面。让人感到在落后和愚昧的土壤里,民主的萌芽成长起来格外艰难。
东凤坨村的情况有些特殊。老支书田德明倡导了几十年“和为贵”的治村理念,乔田两大姓间没有出现宗族姓氏势力,村子里也没有形成什么派性之争。在一些村子为选举村主任竞争得波涛翻滚、天昏地暗时,这里却风平浪静、波澜不惊。在村主任公开选举时,田德明推荐的第一个候选人是田志和。当时田志和哮喘病犯得正厉害,他本人也不愿再在村里出头露面,谢绝了担任这一职务。田德明便推荐了乔守金。
乔守金当村主任后,也曾有过一番雄心壮志,想为村里做些事情,带领全体村民共同致富。当时正是开放搞活、钻窟窿捣洞办企业热,好多村干部也参与其中。乔守金从村里的窑场得到启发,觉得建厂子办企业要比种地来钱快,开始东跑西颠拉关系,交朋友。遗憾的是他没有抓到啥项目,却结交了一帮酒肉朋友。那时还没有洗脚按摩这一套,只是饭店里有一群年轻姑娘,坐在身边陪吃饭喝酒,最过分的动作是夹了菜往嘴里送,或者坐在腿上喝交杯酒。这些姑娘白吃白喝,最后还要每人给十块钱的小费。明明是一笔怎么算也没道理的冤大头账,这些不存在智商问题的村主任们却觉得占了大便宜,让那些姑娘们在背后议论:一群真正的土老冒。
这样的活动参加多了,乔守金难免欠下人情账,要请一下这些酒肉朋友。他先是想砍些杨树林里的树,后来又想把村委会的院子处理了作为开放搞活、招商引资的活动资金。这些都在老支书那里碰钉子后,乔守金把窑场的食堂进行了装修改造,增加了一个雅间,找来一位在饭店掌过勺的厨子,常请各路朋友到窑场聚会。他的路子广了,原本活络的脑袋越发活络,对大家说,电影《金光大道》里张金发有句话:谁发家谁英雄,谁受穷谁狗熊。当年这是被批判的反动口号,现在谁发家谁光荣,是革命口号。在县乡企业改制时,他提出村窑场也要改制承包,自己包下了窑场。国家限制毁坏耕地烧黏土砖后,他又利用包窑场时拉上的关系,去县城当包工头,也就彻底忘了大家,只顾自己去发家致富去了。因为有老支书里里外外支应着,村子里一如既往平平安安,大家对这位常年在外当老板的村主任,虽然有些议论,在后来的换届选举中,因为没谁跳出来竞争,也没有人提出来罢免。人们也就在印了他名字的选票上,画了不圆不扁的圈。这让乔守金的感觉很好,一直觉得自己是双赢的,是成功的。
乔守金工地上正忙,是乡党委书记刘新民打电话要他回来的。在电话中乔守金听出来,这位年轻的新任党委书记对他似乎有些不满。他虽然一年也不回村子几趟,但有富强粉郑玉芳这个热线,村里屁大的事都会传到他耳朵里。他知道从县委书记杜稼田到刘新民都很看重田春林带着村里年轻人组织的合作社,也就很快分析出刘新民对他不满的原因。
乔守金家在村东头,四间宽敞的水泥浇筑“北京平”正房。院子里有水冲厕所、太阳能洗澡间。院墙镶了瓷砖,两扇铁门漆成朱红色,上面有几排镀铜黄色大帽钉,门前是两只汉白玉雕的石狮子。
田春林和几个年轻人到来时,乔守金在茶几上摆了切好的西瓜,并已思谋好,怎样在合作社的事情上,由被动变得主动些,和每个年轻人握过手后说,好,好,组织合作社可是一件大好事,年轻人就是要观念新,敢想敢干有股冲劲。
田春林不知乔守金找他们来的目的,说,我们几个人年轻,做事没经验,早就想向村主任汇报这事,请一定支持理解。
乔守金把西瓜每人发一块说,这话说得见外了,刚才还说这是一件好事,我咋能不支持!
坐在一旁的郑玉芳说,春林,你们放心吧,你叔不支持,婶儿都不干!乔守金见郑玉芳插话,沉下脸说,往后别听你婶儿瞎咧咧,她一脑袋浆糊。
那天下雨时,她是不是说合作社搞砸了,才包田到户的话?她连合作社是咋回事都弄不清,就敢瞎说八道!
郑玉芳热脸贴了冷屁股,当着年轻人的面不好说啥,气呼呼甩着胳膊走了。乔守金摇摇头无奈地说,真正一个搅屎棍子!你们几个可要吸取我的教训,找对象千万不能只看脸蛋子,要不一辈子不是缘分是冤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然后扭头问田春林,现在这个社那个会多得是,你们这个合作社是啥性质?官方的,还是民间的?
这个问题还是头一遭有人提起,几个人谁也没有想过,田春林只好如实回答。乔守金听了笑笑说,这可是个关键问题,你们没有想到,我可是早就替你们想到了,这合作社该是官办的,也就是村办的。如果是民间的,就名不正言不顺,工作开展起来也没个面目。明儿个乡里刘新民书记要到村里开个座谈会,内容涉及到合作社和村班子建设,到时候咱要把合作社的性质问题讲清楚,让乡里和村里人都知道合作社是在村委会领导下开展工作的,这样你们在组织村民加入合作社时,就名正言顺了。
乔守金兜一个圈子,说出了想说的话,年轻人也清楚了回村的原因。接下来乔守金又问起合作社的下一步打算,和大家热热闹闹拉了好大一阵话。
从乔守金家出来,田凯说,村主任是不是要当摘桃派,想摘合作社这个胜利果实。
田春林说,咱不管村主任啥目的,这个态度还是挺好的,他的话也有些道理,对合作社开展工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年轻人走后,郑玉芳问乔守金说,我帮你说话,咋成帮狗吃屎了!对这个合作社到底支持不支持?
乔守金气呼呼地说,支持个屁!他们的合作社明明是搞国中有国、村中有村,在挤兑我!
那你刚才还说要让它名正言顺,不是自个打自个嘴巴吗?这叫策略,韬光养晦,你那脑袋一辈子也弄不明白里头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