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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邶风

柏舟

[原文]

(一)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二)我心匪鉴,不可以茹①。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逢彼之怒。

(三)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四)忧心悄悄,愠于群小。②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

(五)日居月诸,故迭而微?心之忧矣,心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注释]

①茹:容纳。②(ɡòu):同,遇到。

[译文]

(一)双手划起柏木船,船儿随波水中流。心烦意乱难入睡,就像心中蓄深忧。不是无酒来消愁,也非不能去翱游。

(二)我心不是照面镜,不能美丑兼容多。尽管亦有亲兄弟,不能前往相依靠。我向他们去倾诉,他们怒把我数落。

(三)我心不是那石头,不能任意来翻转。我心不是一张席,不能随便把它卷。威仪端庄又儒雅,不能委屈退一边。

(四)我心忧伤甚不安,怨怒相加是群小。遭到忧患多又多,受到侮辱更不少。静心细细来考虑,醒来捶胸忧难平。

(五)太阳月亮悬天上,为何轮流暗无光?心中不净有悲伤,好像没洗脏衣裳。静心仔细来思考,不能振翅高飞翔。

绿衣

[原文]

(一)绿兮衣兮,绿衣黄裹。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二)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三)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①兮!

(四)兮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注释]

①:yí(怡)。过错。

[译文]

(一)绿色的上衣,绿色上衣黄衬里。心里的悲伤,何时能消失。

(二)绿色的上衣,绿色上衣黄色裙子。心里的悲伤,何时不再留存。

(三)绿色的丝线,是你纺绩治理。我想念亡故的人,使我没有过错。

(四)细葛衣粗葛衣,因风吹过生凉意。我想念亡故的人,实在和我心相连。

燕燕

[原文]

(一)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二)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三)燕燕于飞,上下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四)仲氏任只,其心塞①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②寡人。

[注释]

①塞,诚实。②勖,勉励。

[译文]

(一)燕子燕子振翅飞,你的羽毛不整洁。我的妹妹要出嫁,送她送到城郊外。背影远去已不见,只有我流泪如雨滴。

(二)燕子燕子振翅飞,一会儿高来一会儿低。我的妹妹要出嫁,即将送她去远方。背影远去已不见,我站在那里直流泪。

(三)燕子燕子振翅飞,上上下下叫声哀。我的妹妹要出嫁,她要嫁到南陲。背影远去已不见,我的心里多忧伤。

(四)我家二妹最可靠,仁义宽厚又真诚。性情温和又柔顺,贤淑心细重声望。先父教导铭记身,常拿来劝勉寡人。

日月

[原文]

(一)日居月诸!照临下土。乃如之人兮,逝不古处。胡能有定?宁不我顾?

(二)日居月诸!下土是冒①。乃如人之兮,逝不相好。胡能有定?宁不我报?

(三)日居月诸!出自东方。乃如之人之兮,德音无良!胡能有定?俾也可忘。

(四)日居月诸!东方自出。父兮母兮!畜我不卒。胡能有定?报我不述②!

[注释]

①冒:覆盖。②述:遵循常理。

[译文]

(一)天上太阳和月亮,光辉遍照大地上。至于提起你这人,不愿光顾旧住房。为何德行没定好?竟然不愿思念我。

(二)天上太阳和月亮,遍照四方大地上。至于提起你这人,不肯和我相交往。为何德行没定准?一心爱你没回应。

(三)天上太阳与月亮,升到蓝天在东方。对于提起你这人,说尽好话行不端。为何德行没定准?使我可以全忘记。

(四)天上太阳和月亮,升至东方蓝天上。我的父亲和母亲,何不养我一生。何时丈夫有定好?待我无道我悲伤。

终风

[原文]

(一)终风且暴,顾我则笑。谑浪笑敖,中心是悼。

(二)终风且霾,惠然肯来。莫往莫来,悠悠我思。

(三)终风且,不日有。寤言不寐,愿言①则嚏。

(四)其阴,虺虺其雷。寤言不寐,愿言则怀②。

[注释]

①愿言:通“(yìn印)焉”,犹“然”,张嘴忍痛的样子。②怀:悲伤。

[译文]

(一)整天大风狂又暴,见到我时嘻嘻笑。调笑声里带高傲,心中实在好烦恼。

(二)整天大风扬尘土,难得惠然来光临。哪料随来又随去,满腹相思向谁倾。

(三)整天大风暗无光,太阳不见昏茫茫。两眼睁睁难入眠,连打喷嚏将他想。

(四)雾气浓浓天昏沉,天边隐隐响雷声。两眼睁睁难入眠,愿他也能念旧情。

击鼓

[原文]

(一)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三)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四)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五)于嗟阔兮,不我活①兮。于嗟洵兮,不我信②兮。

[注释]

①活:同“(huó活),团聚,聚会。②信:守约。

[译文]

(一)敲起战鼓震天响,兵士积极练武忙。有的修路建城墙,我独从军到南方。

(二)跟着统帅孙子仲,联合盟国陈和宋。战事结束仍难归,内心忧伤神不宁。

(三)军队驻守在何方,战马遗失在何乡。何地寻找那失马,就在树林正中间。

(四)生生死死不分别,我们早已立誓言。拉着你的一双手,白头偕老我愿意。

(五)哀叹你我相离别,没有缘分重见面。哀叹分别太疏离,无法坚定守誓言。

凯风

[原文]

(一)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①劳。

(二)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

(三)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

(四)②黄鸟,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注释]

①劬(qú):辛劳的。②(xiàn):眼睛。(yuǎn):眼睛圆。

[译文]

(一)和风徐徐自南方,吹在枣树嫩芽上。枣树芽心嫩又壮,母亲养儿劳苦忙。

(二)和风徐徐自南方,枣树成柴风吹长。母亲明理又仁厚,儿子不好不怨娘。

(三)寒泉之水透骨凉,源头就在浚县旁。母亲抚育儿七个,儿子长大累坏娘。

(四)黄雀欢快在歌唱,悦耳动听真嘹亮。母亲抚育儿七个,难慰母心不应该。

雄雉

[原文]

(一)雄雉于飞,泄泄其羽。我之怀矣,自诒伊阻①!

(二)雄雉于飞,下上其音。展②矣君子,实劳我心!

(三)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

(四)百尔君子,不知德行?不忮不求,何用不!

[注释]

①阻:忧愁。②展:艰难,劳苦。

[译文]

(一)雄性野鸡在飞翔,双翅徐徐飞远方。我的心中把他想,自找苦吃对谁诉?

(二)雄性野鸡在飞翔,歌声高低甚优美。丈夫远行真辛苦,能不苦苦把他想?

(三)遥望太阳与月亮,思夫之情悠悠长。道路相隔太遥远,何时他能回故乡?

(四)天下男人都相同,不知修养德和行。如不记恨与贪心,想做何事能不成?

匏有苦叶

[原文]

(一)匏有苦叶,济有深涉。深则厉,浅则揭。

(二)有弥济盈,有雉鸣。济盈不濡轨,雉鸣求其牡。

(三)雍雍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①冰未泮。

(四)招招舟子,人涉否。人涉否,须我友。

[注释]

①迨(daì):趁,及。

[译文]

(一)葫芦成熟叶儿黄,济河渡口河水涨。水深过腰葫芦过,水浅提裳将河过。

(二)济河水满白茫茫,野鸡鸣叫声啾啾。水满没过车轴头,野鸡鸣叫忙求偶。

(三)大雁和鸣相鸣叫,朝阳初升天已亮。哥若有情把我娶,趁这秋冬好时节。

(四)船夫摇桨划渡船,有人渡河我不过。他人渡河我不过,耐烦等我情哥来。

谷风

[原文]

(一)习习谷风,以阴以雨。黾勉同心,不宜有怒。采葑采菲,无以下体。德音莫违,及尔同死。

(二)行道迟迟,中心有违。不远伊迩,薄①送我。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宴尔新昏,如兄如弟。。

(三)泾以谓浊,其。宴尔新昏,不我屑以。毋逝我梁,毋发我笱。我躬不阅,遑恤我后。

(四)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浅矣,泳之游之。何有何亡,黾勉求之。凡民有丧,匍匐救之。

(五)不我能,所以我为。既阻②我德,贾用不售。昔育恐育鞫,及尔颠覆。既生既育,比予于毒。

(六)我有旨③蓄,亦以御冬。宴尔新昏,以我御穷。有有溃,既诒我肄。不念昔者,伊余来!

[注释]

①薄:急急忙忙。②阻:拒绝。③旨:美好。

[译文]

(一)山谷大风非常迅猛,天阴下雨不放晴。勤劳持家心向你,不该愤怒不相容。摘取蔓菁和萝卜,不要丢弃那根茎。情语婚约莫离弃,到死和你不分开。

(二)走在路上慢悠悠,心里愁多不欢快。不可远送当近送,你只送到门槛里。谁说苦菜苦又苦,我来品味甜如荠。你俩新婚多欢乐,就像一对亲兄弟。

(三)渭因泾水而污浊,渭若平静清见底。你俩新婚多欢快,竟然不愿把我理。新人莫上我鱼梁,莫开鱼篓水塘里。自身尚不被包容,后事可忘莫愤怒。

(四)走向深深大水中,能够坐筏到对岸。走进浅浅小水中,能够游泳到对面。东西不管有没有,我都努力来置办。大凡邻居有灾难,我都尽力补救全。

(五)你竟不愿把我爱,视同仇人来对待。我的真挚你不睬,就像货物没人买。以前有病又穷困,同你艰苦日月挨。等到生儿和育女,待我如毒抛门外。

(六)我有一些甜蓫菜,冬天缺菜端上来。你们新婚多快乐,抵御穷困把我派。愤怒异常把我待,苦累活儿我承担。丝毫不想往日爱,一心赶我到门外。

式微

[原文]

(一)式微式微①,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二)式微式微,故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注释]

①微:昧;昏黑。

[译文]

(一)夕阳余晖,夕阳余晖,为何有家不可回?不是上司差使苦,怎会夜行身沾露!

(二)夕阳余晖,夕阳余晖,为何有家不可回?不是上司享尊贵,怎会做事泥水中!

旄丘

[原文]

(一)旄丘之葛兮,何诞之节兮?叔兮伯兮,何多日也?

(二)何其处也?必有与也。何其久也?必有以也。

(三)狐裘蒙戎,匪车不东。叔兮伯兮,靡所与同!

(四)琐兮尾兮,流离之子!叔兮伯兮,①如充耳。

[注释]

①(yòu):笑貌。

[译文]

(一)葛藤长于高丘上,为何藤蔓悠悠长?我的小弟和大哥,服饰华美垂充耳。为何久不归故乡?

(二)为何静居不出门?你们一定有新欢。为何许久不回来?一定有因在其中。

(三)身穿狐裘毛茸茸,你们行车不向东。我的小弟和大哥,咱们所思不一样。

(四)既年轻来又美貌,小小黄莺令人爱。我的小弟和大哥,服饰华美垂充耳。

简兮

[原文]

(一)简兮简兮,方将万舞。日之方中,在前上处。

(二)硕人俣俣①,公庭万舞。有力如虎,执辔如组。

(三)左手执,右手秉②翟。赫如渥赭,公言锡爵。

(四)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注释]

①俣(yù):高大英武的样子。②秉:拿。

[译文]

(一)鼓声咚咚擂不停,万舞即将要举行。太阳刚好到头顶,他是前排第一人。

(二)身材壮美又强壮,到公庭来跳万舞。力大无比猛如虎,手持缰绳多勇武。

(三)左手拿着三孔笛,右手雉羽频频挥。脸色红润如赭土,君王奖他酒一杯。

(四)高高山上榛树生,低湿凹地生茯苓。日夜想念竟为谁?西方美人摄我魂。可惜美人在西方,不知我在想念他。

泉水

[原文]

(一)毖①彼泉水,亦流于淇。有怀于卫,靡日不思。娈彼诸姬,聊与之谋。

(二)出宿于,饮饯于祢。女子有行,远父母兄弟。问我诸姑,遂及伯姊。

(三)出宿于干,饮饯于言。载脂载,还车言迈。遄臻于卫,不瑕②有害?

(四)我思肥泉,兹之永叹。思须与漕,我心悠悠。驾言出游,以写我忧。

[注释]

①毖(bì必):通“泌(bì毕)”,泉水急流的样子。②遄(chuán船):快。臻(zhēn真):至也。瑕(xiá侠):通“胡”,何。

[译文]

(一)泉水湍急在流淌,流进淇河浩荡荡。思念卫国欲回家,没有一日不想念。想念姬家女亲眷,且与她们来相商。

(二)出嫁头宿住边,饮酒饯别在祢邑。女子一旦要成婚,离开父母与兄弟。问好我的姑姑们,还向大姐示心意。

(三)归家头宿住干邑,饮酒饯别就在言。轴涂油来插上辖,我回娘家车头转。赶快回到卫国去,不会有害来阻挡。

(四)我心想念那肥泉,日益叹息心烦忧。还有须地与漕邑,心中常常来想念。驾起车儿去玩耍,用来消忧寻心欢。

北门

[原文]

(一)出自北门,忧心殷殷。终窭且贫,莫知我艰。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二)王事适我,政事一埤①益我。我入自外,室人交遍摧我。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三)王事敦我,政事一埤遗我。我入自外,室人交遍摧②我。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注释]

①埤(pí):堆积,增加。②摧:讥刺。

[译文]

(一)慢慢腾腾出北门,心烦意乱愁煞人。生活为难又穷困,无人体会我艰难。走投无路算了吧!苍天这样安置下,又能如何奈何它!

(二)官家差事扔给我,公事全部推给我。办完公差回到家,家里人人责备我。走投无路算了吧!苍天如此安排下,又能如何奈何它!

(三)官家差事推给我,公事全部压给我。办完公差回到家,家里人人嘲笑我。走投无路算了吧!苍天如此安排下,又能如何奈何它!

北风

[原文]

(一)北风其凉,雨雪其。惠①而好我,携手同行。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二)北风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三)莫赤匪狐,莫黑匪乌。惠而好我,携手同车。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注释]

①惠:爱。

[译文]

(一)北风吹啊天气凉,雪花满天纷扬扬。喜爱我的人儿呀,牵手同行远逃亡。想逃怎能慢悠悠?形势急迫甚紧张!

(二)北风吹来天气凉,大雪漫天纷扬扬。喜爱我的人儿呀,牵手同归去他乡。想逃怎能慢腾腾?形势急迫莫慌乱!

(三)天下狐狸一样赤,天下乌鸦一样黑。喜欢我的人儿呀,携手逃离无须归。欲逃怎能慢悠悠?形势急迫莫回头!

静女

[原文]

(一)静女其妹,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二)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①女美。

(三)自牧归荑,洵②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注释]

①怿(yì),喜悦。悦怿,喜爱。②洵,信,确实。

[译文]

(一)斯文的姑娘真卓越,等候我在城的角落。躲藏起来故意不见,急得我抓耳挠腮不知怎么办。

(二)文静的姑娘真美貌,送我一支红管器。红色的管子闪光亮,喜欢你的美丽。

(三)从郊外赠给你初生的白茅,它实在美丽又奇特。不是你白茅本身美,由于是送给美人的。

新台

[原文]

(一)新台有,河水。燕婉之求,不鲜。

(二)新台有洒①,河水浼浼。燕婉之求,不殄。

(三)鱼网之设,鸿则离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注释]

①洒:高峻的样子。

[译文]

(一)新台新鲜又气派,河水盈满波荡漾。想嫁柔顺好男子,鸡胸驼背成新郎。

(二)新台新鲜而神气,黄河之上水茫茫。想嫁柔顺好男子,鸡胸驼背成新郎。

(三)布下鱼网要捕鱼,蛤蟆苦心钻进网。本想嫁个好男子,驼背病人成新郎。

二子乘舟

[原文]

(一)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①。

(二)二子乘舟,泛泛其逝。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注释]

①养养,思念不已的样子。

[译文]

(一)两个朋友乘小船,漂漂荡荡走远方。深深思念把他想,心中不安很悲伤。

(二)两个朋友乘小舟,漂漂荡荡奔远方。深深思念把他想,不会遭遇那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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