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过去,胤禩都没有再来找我,我思前想后,觉得是自己太过激动了。一开始我并不知是四爷约我出去的,以为是十三爷交代两句话罢了。
十三爷素来对我没什么好感,我以为出去的时间不会很长,就没留字条,没想到在外面足足玩了三个时辰,他着急也是应该的,听说还把曹府上上下下都查了一遍,差点没翻过来。我实在是太急躁了,当时怎么会那样对他,可是,我毕竟是女生啊,总不会让我去道歉吧,呜……
“清瑶。”梁公公走了进来,我起身道安,“待会儿万岁爷要移驾,去看看江南风光,你也一起跟着去。”
“是,清瑶这就去准备一下”康熙还真是老当益壮,精力充沛,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老了,今日下访民生,明日游览名胜。不过这对他的身体有好处,多运动,保持愉悦的心情,是治疗高血压最好的良药。
“江南的美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和北方的粗犷豪迈不同,这里,就如小桥流水般温柔绵长啊。”康熙沿着江畔的一条羊肠小道,边走边感慨。
几位皇子伴在旁边,对江南都是赞不绝口,舞文弄墨,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康熙很是开怀。
“老爷可是走得累了?不如到前边的小亭子里歇歇?”梁公公指着湖心的小亭子,建议道。
“嗯,那就歇歇吧,走了半天,倒真有些累了”
那是一个建在湖心的小亭子,用九曲栈桥与汀岸相连,我们随着康熙走上了栈桥,由于桥有九曲,每一曲赏景的位置和角度不同,倒有些移步换景的感觉。
这座亭子名叫“四方亭”,格局方正规整,四四方方,倒是不凡,亭子正中摆放着一套汉白玉圆桌和圆凳,康熙选了主位坐了下来,各位阿哥按齿序分坐下首。
我带着煮茶的工具,在一旁静心烹茶,自得其乐。众位爷们猜谜聊天,吟诗作对,我最害怕这种活动,像我会背的仅有的几首诗、几篇文,估计就是他们七八岁就会背了,像我这种文学修养,在他们面前纯属跳梁小丑,不自量力。
真真叫怕什么来什么,康熙这位大老板开口了:“清瑶,这几日是怎么了,平时伶牙俐齿的,今天怎么这么安静,舌头被猫叼走啦?”
“哪能啊,清瑶这不是在给老爷煮茶么。”茶煮好了,我依次给各位爷上茶,走到胤禩身边时,他正低着头玩手上的扳指,丝毫没有理会我。
怏怏地退回康熙身边,我只好自个打趣自个:“清瑶对这些附庸风雅的事儿,七窍只通了六窍。”
“七窍只通了六窍?什么意思?”太子最沉不住气,首先问道。
“一窍不通咯”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只听得“噗”的一声,十爷把刚喝进去的茶尽数喷了出来,很没有形象地大笑起来,其他爷虽是极力保持着淡定的形象,但脸上皆有了笑意。
“清……清瑶,你,太好笑了。”十爷捂着肚子,对康熙说道,“阿玛,让清瑶出几道题吧,她出的题可好玩了,从前都没听到过。”
“哦?是吗,那你出出看,看朕……爷的儿子们能否答对。”康熙嘴角含笑地看着我。
十爷,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个关口,我的心情最是烦躁,脑筋根本就不在游乐的事情上,全副心思都投在别处,让我哪去找题陪你玩啊,总得让我有个准备吧。
我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面上还得不动声色,也许是不幸中的万幸,骤然灵光乍现,委实是天助我也,总算想起了一套题。
我保持着微笑,略微清清喉咙,徐徐启唇:“请听题,第一题,米的额娘是谁?”
“米的额娘?”十爷用一种渐升调问出,真的好搞笑,四周又有了零零散散的笑声。
“当我们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吗?米的额娘,自然是稻谷了。”十三爷答道。
我摇摇头,表示不对,十三爷很不服气:“那你说,米的额娘是谁?”
“是花,因为花生米”除了那次在金秋百花宴上见识过脑筋急转弯的,其余皇子和康熙都是一脸“这样也行”的表情。
四爷眼中是满满的了然,唇角略勾向我微微颔首,我报以一个微笑,不经意地转头却发现胤禩毫无温度的目光,我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他,这样的他,好陌生。
“冷面四爷”笑和“笑面八爷”不笑,都是一件恐怖的事,可是现在,两者齐全。
四爷挂着如沐春风的微笑,而胤禩,面无表情地望着亭外的湖面。
“嗯,这道题倒是符合清瑶古灵精怪的性子,再来。”康熙一挥手,让我再出题。
“第二题,米的阿玛是谁?”思忖片刻,我不自觉问了出口。
底下窸窸窣窣地开始小声讨论,忽然一个淡然声音打破:“是蝶,因为蝶恋花”
是胤禩,他是最懂爱的吧……
四目相对,他的眼中却是满满的讥笑和嘲弄,我的脑袋如同遭锤击一般,轰轰地响,不知该作何反应。
“清瑶,清瑶,答案是蝶吗?”十四见我失神,提醒了一句,把我拉回现实。
“噢,是,答案是蝶。呃,第三题……”我突然忘记了第三题的题目,正在回忆,抬头看见镌刻着“四方亭”的匾额,想起了一幅对联来充数,“第三题是对联题,上联是:四方亭,亭四方,四方亭上看四方,四方四方四四方。”
我瞧了胤禩一眼,又瞥了康熙一眼,想让他对上下联,可是他就把我当空气似的,移开眼去继续盯着湖面。
十四注意到了我的眼神,立即会意,立起打打马蹄袖,单膝跪在康熙身旁:“万岁爷,爷万岁,万岁爷前呼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听了,虽说只是吉祥话,却也笑逐颜开,亲自扶起十四道:“好,你有这份孝心,阿玛很高兴,下联对得很是工整,是值得阿玛骄傲的儿子。”
四周漂浮着一句句恭喜、逢迎的话,虚伪极了,也无趣极了。
我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胤禩,他却没有再正眼看我一眼,轻抿着唇角,时不时地端起茶盅呷一口,漫然而幽雅,与各位阿哥淡淡地交谈着。
是到秋天了吗,为什么我的心感受到莫名的凉意?
忽然,亭外岸上的灌木丛中发出声响,跃出了几个穿着黑色夜行衣,戴着黑色面罩的黑衣人,与此同时,康熙与阿哥们也注意到了岸边的异动。几位皇子拔出随身携带的刀剑,护送康熙上岸,他们个个深谙兵法,知道若是还留在湖心亭中,他们只需将九曲栈桥堵死,我们就如同身临孤岛,彻底断了退路。
难道又是刺客?说不紧张是不现实的,毕竟这些刀剑都不是吃素的,但已然经历过一次,倒也不是那么紧张了,康熙活到了将近七十岁,绝不可能在此地命丧黄泉,这回定会化险为夷。
可是,康熙命令随驾将领和护驾侍卫等在官道边,所以现在,我们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要解除困境,只能派一个人突围,通知大部队救援。
康熙指了指胤禩道:“对方人多,又是当地人,对山岭地势熟悉,我们不占优势,你去通知鄂伦岱他们,命他们速速前来剿灭反贼。”如此看来,康熙还是极其信任胤禩的,竟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到他手上。
胤禩瞥了我一眼,微露复杂神色,旋即回道:“喳。”
胤禩斩杀了几个挡在路上的黑衣人,迅速离开包围圈。其余的几位皇子大多上过战场杀过敌,个个骁勇善战,所向披靡。包围圈大了起来,出现了几个缺口,可是对方人多势众,源源不断,各位阿哥毕竟体力有限,我们渐渐地落了下风。
一把银晃晃的剑朝着康熙刺来,倏然间我不知是哪来的勇气,竟不自觉伸出手握住剑刃,鲜血染红了剑刃,也阻止了剑的继续前行,四爷见状,飞奔过来拨开我的手,出剑挑开剑身,一刀结果了那个刺客的性命,一时鲜血飞溅,刀光剑影,那人缓缓扑倒在我们脚下。
“嫣儿小心!”四爷复又斩开了一把匕刃,护在我和康熙的身边,化解了一次次险情。
“杀!”不远处传来一阵震天的呼喊声,援兵到了,几位爷们似乎受到激励,更加奋力杀敌,顿时血流成河,横尸遍野,残骸断臂铺满了小径,我的目光所及的地方都是一片鲜红,这样骇人的血红好似印染在眼球上似的,怎么眨眼揉眼,再度睁开之后都是漫天血色,没有半分好转的迹象,血腥味充斥着我的鼻腔,胃里又起了反应,翻江倒海般的难受。
“撤!”丛林中发出一声号令,原来真正的头儿一直躲在暗处,不曾露面。
下意识转头,却没看到这幕后主使,只觉得有一双犀利冷淡的视线锁定着我,像是找到了猎物一般,吓得我冷汗直冒,毛骨悚然。
再一回身便望见胤禩带着一队人马向这里奔来,他的衣袍上沾满了鲜血,但人好像平安无恙,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看着四爷搀着康熙渐行渐远,我却觉得脚下虚浮无力,整个人轻飘飘的,一步步像是踩在棉花上摇摇欲坠,突然颈上一痛,我一头栽进黑暗之中。
恍惚间,我听到几声叫唤,但不真切,只感觉到一阵颠簸后,又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