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厦月说的话来推理,再加上几回旁敲侧击地讲起,应该可以确定这里是四爷书房后的一个小院落,很偏僻,又因为四爷不喜他人靠近书房,所以周围没什么人,因此我才敢这么做,祈祷没人听到。
打晕了厦月,我迅速与她的调换服装,尽量打扮得与她相似,拆了发髻编好发辫,卸下她身上所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揣进袖管,摸到腰间硬硌硌的一块儿小木牌,也急忙依葫芦画瓢别在腰间,恐怕是贝勒府里的通行证一类的。
一切就绪后,我便出了屋,天黑了,再加上我把头低得较低,路上巡逻和站岗的侍卫和护院没有认出,一路上畅通无阻。
四爷的酒里的确被我下了迷药,自从上次我被译劭绑架后,胤禩特意为我打造了一个金镯,与其他金镯不同的是,这只金镯是中空的,表面设机关开启,内部灌两种药粉:一种是迷药,不过药量不大,因此我必须争取尽快脱身,抓紧时间不得稍有延误,以免药性过了四爷转醒,一种是解药,提前或迷晕后服用都有促人转醒的效果,但也不是绝对,毕竟我喝的也不少。
方才我预先用了解药,所以迷药暂时对我无效,却对四爷有效。
有限的时间过去大半,我却遇人不能问,头都不能抬,垂首盯地,生怕出纰漏被别人认出,只好凭借着上次来四爷府时的模糊记忆和厦月零碎的描述来识别,间或抬头看见了些熟悉的建筑,逐渐分清了东南西北这四大方位,路途才慢慢顺利起来。
我强自镇定,心中非常清楚,如若这回的逃跑不成功,便成了打草惊蛇,倒反落得引火焚身,日后在寻机会就难上加难了。
印象当中的府门近在咫尺,我的头脑兴奋起来,压下了一波波困顿疲乏的冲击……
“厦月!”在我即将跨出府门的时候,身后一个声音止住了我前进的步伐,如闷雷一声响,震得我大脑一片空白,难不成即将前功尽弃,功亏一篑了么?
我硬着头皮转身,不料却是四福晋:“厦月,这么晚了,还要出府去做什么?”
硬闯是绝对没有赢面的,摆在我面前只一条小径没得选择,千算万算依旧逃不过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只能放手一搏了,此刻我的心却不像先前所料的那样紧张,反而平静下来,这也许就是人身处绝望时被激发出来的潜能。
我转过身,模仿着厦月的嗓音回道:“回福晋的话,四爷吩咐奴婢出府采办些东西,奴婢必定快去快回,请福晋放心。”
四福晋轻迈两步靠近我,我低下头避免她认出,她的眼神压迫在头顶之上,仿佛要将我看透一般,轻移莲步绕到我身后启唇轻语:“赶快走吧,不要再回来了,格格。”
最后那声“格格”几不可闻,几乎让我以为是幻觉,当我看到四福晋嘴角那抹会意的笑容后,我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谢福晋。”我虽疑惑她为何多此一举喊住我,却也不好相问,蹲蹲身向她行了一礼,她颔首回礼,走到府门口吩咐道:“爷派厦月出门办事,放行吧。”
原来四爷在府门前还设了一道关卡,若不是四福晋及时阻拦,今晚我绝对会被侍卫截下,根本逃不出这天罗地网,原来如此,她竟是在帮我!
看来我在府中的事,她早就知道了,刚才我的举动,她也一清二楚,居然还能澹然作壁上观,四福晋的智慧和城府,真是不容小觑,母仪天下之高位,她受之无愧。
投以感激一笑,我急急出了府门,为了不惹人生疑,我特地绕了一个小弯,才向隔壁的八贝勒府走去,看到了八贝勒府的门匾,刚欲提步,就听见背后有脚步声和马蹄声,我心上一慌,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和不祥,撒开腿就向府门跑去,身后的声响越来越近。
屋漏偏逢连夜雨,我竟忙中出错,被一块石头绊倒在地,扭了脚踝,身躯扑倒尘埃飞溅,转头一看,高头大马之上的,确是黑了脸的四爷。
刚才我在四贝勒府中迷路,像只无头苍蝇般乱撞,已经浪费了许多时间,更何况四爷喝的酒并不多,原本就少量的迷药此时也该醒了。
四爷为首的一小撮马队距离越缩越短,我没有时间了,顾不上疼痛胶着,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就一跛一跛朝着府门而去,双手依托身侧的青砖墙壁,沿着曲线转过弯来,只求上苍保佑我一次。
兴许是上天听见了我的呼唤,不幸中的万幸,前方暗处忽现一抬轿子,胤禩躬身从里边走了出来,唇边依旧是雍雅清然的笑,恍若嫡仙临世,可惜眉宇之间却蒙上了一层沧桑和倦怠。
我一激动忘了脚踝受伤,一手撑离了墙壁的依托奔跑起来,一阵剜骨的刺痛,复又重重地摔倒在地,回首望一眼不远处的那队人马,全然无法,只好张口高呼他的名字。胤禩明显听到了我的呼唤,转过头似是寻觅,改了方向闻声寻了过来,背后的声响同时停止,隐在黑夜中。
“瑶儿!”一双麂皮锦靴停留在面前,胤禩半抱起地上的我,大出所料地惊呼了一声,“瑶儿,是你么?”
听到胤禩温柔的话语,我仿佛一个快要溺毙的人抓到救命的浮木,双手牢牢地攥着他的衣襟不放,把头靠近他的胸口,警惕地望着周围,身体战栗抖动不已,孩子似的急急应道:“胤禩是我,是我,你的瑶儿。”
蓦然间,胤禩的语气滞了一滞,身线有些僵直,旋即浅笑启唇温语:“来,我们回家。”
他没有立即问发生了什么,可仅是短短的五个字,就让我忍不住想哭,回家!我回到家了。
体力已然透支,身体软得就是一团海绵,胤禩横抱起我,径直向府内走去,我终于回家了!好想就这样靠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一团温暖将我包裹,混沌的神思被拉回到现实,胤禩把我轻轻地放到床榻上,随后进来了两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大的大约跟我一般年纪,唤作玲蓉,小的大约十五六岁,唤作雨涵。
人如其名,玲蓉性格外向,玲珑剔透,聪明机灵,雨涵则是内向文静,明眸皓齿,亭亭玉立。
“我先出去,让玲蓉和雨涵服侍你沐浴。”胤禩握了握我抓住他衣襟的手,我才发现自己把他的衣服攥得不像样了,皱巴巴的,赶忙松了手。
胤禩出了屋,玲蓉和雨涵准备好了沐浴的水,我没有让人服侍洗澡的习惯,就打发俩人出去了。褪尽衣物泡进浴桶里,身上的伤简直令我都瞠目结舌,脖颈上的吻痕、腰间的淤青依稀可辨,手臂手腕上的擦伤、脚踝上的扭伤……旧的伤一点都没有褪去的迹象,又添了新伤,不知何时才能痊愈。
沐浴完毕,我套好中衣中裤,擦干了头发一瘸一拐地躺回床上,全身上下虚脱无力,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瑶儿。”胤禩坐在床沿轻晃我,“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我不情愿地睁开眼,没好气地说:“不要吃,我要睡觉。”这几天我食欲不佳,睡眠也不好,已经到达身体极限了。
胤禩也不恼,轻抱起我柔声哄道:“乖,吃点宵夜,再说你的头发还未干透就睡下,容易生病。”
我摸了摸头发,确实湿嗒嗒的,这里感冒可不是一颗胶囊就能解决的,得喝好久的中药才有效,还是注意点好,摸了摸肚子,也确实该为它补充些食物了。我支起身子,对着胤禩摊开双臂:“抱我。”
胤禩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子,打横抱起我向外间走去,小心地把我放到桌边的圆凳上,自己在旁边的位子坐了。
“瑶儿,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身上的伤势如何?”胤禩看我喝着粥,随口问道。
我要不要告诉他呢?不行,这么做只会加深胤禩和四爷的隔阂和仇恨,日后的关系就难以修复了,我不能做这罪魁祸首。想到这些,我只好敷衍塞责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我被人用迷药迷晕了,就被囚在一个小黑屋子里,我趁他们不注意就逃了出来,至于是谁绑架我,我没看清。”
这套说辞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何况是胤禩,但事急从权,只好出此下策。
还好胤禩没有再追问,沉吟良久,只是好言劝慰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以后我不会再如此大意。”这句话原本应让我感到温暖,但胤禩的语气里却充斥着一股冷意。
胤禩很自然地伸手地理了理我耳畔的乱发,将长发捋成一捧,突然他的手一顿,旋即无力地垂了下去,面色古怪,直直站起身道:“时辰不早了,你休息吧,我去书房还有些公务要处理。”
“哦,好,但是胤禩,公务是做不完的,身体却是自己的,切勿因为公务累坏了身子。”我放下勺子婉言规劝,起身送他出了门。
望着窗外满天星斗,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吧,我长舒一口气,安心地闭上眼睛,家的感觉充斥周身,不复前几日的惊惶恐惧,优哉游哉与周公下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