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两口真就把子儒当孙子一般。老太太做得一手好糍粑,念叨着儿子最喜欢这个味道,好吃又扛饿,见这孩子也吃得欢实,便要给他做了满满一大包,以备路上填肚子。看着老汉帮忙,将糯米夹杂其他杂粮蒸熟捣烂,看着老妇人忙里忙外,子儒感激不已,老汉两口子生活清苦,自己都没什么可吃的,却这般照顾他一个孤苦流浪儿,实在让他心头热乎得眼圈发红。
次日一早,子儒临行前,想着无以为报,随手摸了摸怀里,本想取出玉钗酬谢,一想这东西不是自己的,只能算是捡到,想那物主如今生死安危尚不可知,如何敢借花献佛,便随意抽取一张怀里票子,递过去给老两口,来感激老两口哺宿之恩。
老两口没见过什么兑票,只是一张花花绿绿的纸而已,只道是做个纪念,不以为然的样子。
背着糍粑正要离开的子儒,还是有点过意不去,回头低声向老两口说句:“二老还请收好,这张纸兑换出去,可以买下整片村庄的土地和房子。”
老妇人手一抖,全身颤抖,纸张随之飘然落下,就见老汉堪比豹子般的速度迅速抓住,急急忙忙往子儒怀里塞,弄得子儒哭笑不得,心想是否这个提醒多此一举了。
子儒一再推送,说这个票不单是送给他们,还是感谢整个村的一番心意。可老汉老妇人死活不肯,说这些都是农家寻常粗粮,他们张良村的人哪有帮个忙还接受酬金之理,何况还是个孩子呢。
子儒好说歹说,他们就是不肯,无奈之下子儒只好说:“我爹是临安知府大人,就我一个儿子,这次出外踏青意外失散,唯有用银票以酬谢你们二老,这玩意我家里大大的有。你们若执意不收下,我……我就告知父亲大人你们绑架勒索我。”
哪有穿着小二衣服的知府大人的小公子?
老汉目瞪口呆,心想这谁勒索谁,八十岁老娘倒绷儿了;老妇人更是脸色发白,身子发软,以为闯了大祸,连连拽老汉,按小爷吩咐。
孙子变小爷了,子儒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错是对,不过想来他们之后会发现这是对他们的好。
还是官威好使,子儒继续道:“只要按照兑子上指定的通宝行,就可以承兑。但千万别来知府,也别向任何当官的说起,不然他们会把你当做绑架偷盗者,定然午门斩首示众。”
离开张良村,一路继续西北进发,孤身路远,却因拿不出银子来买点吃的和买个方便(住宿),一路只好餐风露宿,还担心糍粑还够,精打细算着吃,行程极为艰苦,但临安城总是一个巨大的盼头,子儒心里倒也不觉得累。
看着票面上那大大长长的数字,这能用吗?敢拿出来用的绝对是不怕死的憨货。他越有钱,越没法动,只能过着乞丐的日子,直到……直挨到临安城通宝行,然后偷偷兑换才行。
也不知道风老是否久不在人间活动,不知衣食住行处处需要金银,还是怕金银沉重且容易露白,给自己惹事,搞得子儒只有怀里躺着睡大觉的银票,满面灰尘,一身泥污,料想走到临安城,自己也成了一只流浪猴子。
千里之行,看似漫漫,当终究到达了,才感慨其实也没有多少了不起,自己是能够做到想要做的。
站在通宝行门前,看着鲜衣怒马的人流,再看看自己这身模样:头发乱糟糟,一身污浊,小二衣服褴褛,污渍斑斑,下面露着一双灰不溜秋小脚丫,那双登云履,也因为被野猪追赶中掉落,不知去向。子儒裂口笑了笑,灰头土脸在露出的白牙下更显得寒碜了。
兑票是个好东西,只要走进这个门,出来便是人间富家子,不需再守着金山银山穷哈哈了,到时候房子,车子,丫鬟,打手便全都齐了,瘦猴子变石猴子,想干点事情也随手便能拿钱砸去。
一路上他也没少埋怨这些兑票将他搞得心绪不宁,欲求不得,这会儿他嘚瑟了,一副土财主的嘴脸心思。
只是,总觉得街头气氛有点怪异,人流之中有几个人,在子儒呆着细看的时候,都走了两三个来回了。
这一程千里单骑,他早就形成了谨慎忍耐性子,一路忍受的山野孤单,经常得忍受的饥渴,有时候被野猪野狗甚至狼追赶,躲在树上一动不动硬撑着就是半天,直到动物们觉得守下去没希望了怏怏而去为止,那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是木头人,僵蛰太久,好像手脚一动都会脱离掉落,全身针砭一样疼痛难忍。
此时有所怀疑,子儒便如一路上伏在荆棘中,灌木丛,以及树杈上一般,迅速凝神观察,果然看到来来往往的人群,总有几个来回和通宝行斜对面的水果摊,玩具摊,以及对面的乞丐眉来眼去,不由心凉,果然江湖之险恶尤胜过山野。他暗自庆幸刚才没有冒冒然进去,否则真要成土豪金的小白兔,落入狼群了。
装作不经意间,子儒继续往前漫步,走到几个同样衣衫褴褛的乞丐边上,听得他们说什么“都说诸葛湘云貌美赛仙女,这般人物竟然和魔族***,图啥?那她儿子到底是人是魔?听说谁提供那魔崽子线索就能入得仙门,谁若抓住魔子,便能录入玉韵境界的宗主门下,也不知道谁家十八代祖坟冒青烟,拾获这等仙缘……”
子儒听得暗自心惊,虽然早有预料,可没想到消息散布如此迅速,连街头乞丐也知道。也不知道风老是否逃脱了没有,便刚要蹲下,再细细打听。其中有个满脸麻子的见他过来丝毫不客气呵斥:“你娘的小子不懂规矩,敢来厥爷我这儿占盘子,赶紧滚,不然老子揍死你!”说着拿起面前那破碗便朝子儒扔来,得亏熙熙攘攘大街上他没好意思下狠手,被子儒接在怀里。也有那说话好听一点的也轰他“你新来的吧,不懂尊卑,这风水宝地是你呆的吗?去去去”。
一个破地,也就你们一帮叫花子乐意争抢,老子可是身怀巨资的……,想着自己还真是那魔崽子身份,便懒得和他们纠缠,心想自己一个没有修炼也没锻炼过的凡人,这帮人料来便是什么丐帮中人,有帮众有势力,犯不着计较。
那些人转而开始讲什么“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的花边风流韵事。这帮人常居穴隙洞井,见识各种阴暗隐蔽之事,说起来自然有鼻子有眼,形象生动,还模仿着那浪吟秽语,嬉笑声迭起。子儒耳听的那什么“张三家闺女,月圆之夜和李四家护……”知道没什么好听的了,倒也像个乖乖听婆婆呵斥的小媳妇般,退到水果摊边上,才准备蹲下,就听到水果摊主问话:“你新来的?”
怎么还问呢,这街上来来往往的那么多外人,你怎么不问他们去,子儒暗恼,抬眼见那摊主看着自己,果然问的是就是自己,子儒点了点头。自己可不是就是刚来临安城,刚来这通宝行的嘛,他们一个个怎么知道的,尽揪着自己一个人问,难不成自己还真暴露了什么,子儒暗中小心翼翼起来。
“你的上头便是厥麻子?”水果摊主又问,还看了一眼他拿在手中的破碗。
子儒愣了愣,心里郁闷:混个乞丐怎么也这么难,找个蹲点的被挤兑出来不说,还要接受盘查,至于嘛,我又不参加国家公务员考试。刚要说自己不是乞丐,可这些话又不能轻易说出口。自己不是乞丐,那在这里瞎掺和什么,这帮人人多心思又密,一旦怀疑,必然对自己不利。
子儒正为难间,那摊主指了指刚才冲他喷口沫呵斥的汉子,示意道。
“是的是的,那位就是……啊我的上头”,子儒连连点头,原来那个就是什么厥麻子,果然人如其名。既然厥麻子敢对我不客气,那我自然也不客气冒顶你手下。
“那你呆着吧。”水果摊主这才允许。
这水果摊主应该注意到了刚才事情,只是误以为那厥麻子是交碗让子儒来他这里乞讨待命。子儒也不知道这么简单的事情还得转这么几个弯,管自己蹲下,摆好破碗,一边观察,一边想办法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兑换。
还真有人眼瞅着子儒这个小乞丐清秀可怜,扔下铜币施舍他,子儒自然真诚感谢,装也得装得像,躲在树上,就是木头人,蹲在街头,就是乞丐。也有那买水果的,找了零钱,便顺手给他丢下几个铜子。小半天下来,子儒看着眼前的破碗铜子铺满底了,生意好得连轰他走的“前辈”都不如他,便有些洋洋自得起来:看来自己有当乞丐天赋,饿不死了,不行就装可怜混吃混喝过日子。
转念又想,前身落魄到还不如捡破烂的,此生如何能将息乞丐生活,自己如今身世不明,父母生死未知,全倚仗老管家舍命相护才逃生至此,这种混吃等死的念头连想也不要想。想到这里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便寻思着什么法子能尽快去通宝行兑换。
有钱好做事,有钱才能快点融入这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