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犬屋上走,牧牛树缠尾,雌鸡似雄鸣。蛇虫雌雄配。”这是“朵希”《副经》中《噜旺》调中的唱词。这样的唱词,充满怪异,也充满着神秘。在俐侎人传统观念里,这是一种不祥的预兆。见到这样的兆头,他们就会挖空心思地盘算如何避免遭受不测。
俐侎人相信世间有鬼神,这些鬼神无处不有,无处不在。在他们传统观念里,鬼神分好鬼和坏鬼,好鬼是受人供奉的,不仅不会残害人类,还会庇佑人类;坏鬼居无定所,四处飘零,作恶多端,会让人饱受病痛折磨,会让牲畜抱病而亡,会让人类遭遇天灾人祸……
一个信奉鬼神的部落,不免会有敬鬼神和避鬼神的行动。
俐侎人好生供奉着好鬼,在家中设置天神、地神和祖先神位,一年四季进行供奉;会在既定时间中献山神,祭水神,奠田公、田母和地公、地母等;俐侎人对坏鬼又恨又怕,提到坏鬼,都会面容失色;讲及坏鬼的残忍,都会打寒噤。他们惟恐时运不济而避之不及,无论呆在家中或出门,都会采取一些简单易行的防避行动。俐侎人常常将坏鬼称为“邪”,防避坏鬼的行动也称为“避邪”。
我到俐侎人家采访时,常见俐侎人家正堂屋门头,或挂着几枝黄泡刺,或放着几片仙人掌刺,或插着几枝尖冠钻刺。一问,才知道这就是避邪物。据说,门头放上这些刺枝,鬼邪就无法闯进家门。这些避邪物,有的人家还将其放在牛厩、猪厩或鸡圈门头。据说,也可有效防止鬼邪入侵,可保畜禽昌盛。
为防止鬼邪侵害牲畜和家禽,俐侎人家除了在关养禽畜的门头上放数枝黄泡树、仙人掌、尖冠钻刺外,还常常喜欢以白色的生石灰在厩门画上老虎、老鹰等动物和相貌凶悍的人像。据说,鬼邪见到这些动物画像和人像,就不敢近前了。生石灰在俐侎人家中,用途较多。妇女染好织布后,要用生石灰点制花纹;在腌制酱菜时,会用到丁点生石灰;建盖房屋时,经常要用生石灰和沙子搅拌作建材用。因此,生石灰是俐侎人家的寻常之物。因为生石灰易找,画的动物像和人像难度不大,俐侎人家关养禽畜的圈门上,几乎都画着动物图象和人像。
避邪,是俐侎人家很注重的一项活动。这项活动不仅融合到俐侎人的生活中,还体现在他们的劳作里。妇女们每当制作染布的液体时,通常会在制液缸上放上几枝黄泡刺树。她们认为,制液缸里有染布魂,如果其魂魄不受惊扰,染出的布就很容易上色,颜色就很均匀;如果染布魂受到鬼邪侵扰,染出的布颜色就分布不均,甚至无法上色。制作染布液程序很繁杂,要浸泡原料,原料腐烂后,要过滤出靛浆;滤出靛浆后,要充分融合灰碱水,还要加上一些将靛浆分解的原料,才得出靛水,亦即染布液。因为其制作工序复杂,耗费时间较长,妇女们制作染布液时很在意,一般不让外人看,还要在染布缸上放上几枝黄泡刺树,其举动充满了几分神秘性。
不仅染布时讲究避邪,就是酿酒、榨油时也常常会采取避邪之举。俐侎人喜欢喝酒,也喜欢酿酒。农闲季节,他们就用包谷、小麦、苦荞等粮食作为酿酒原料,沿用传统的酿酒手艺,在厨房里燃上熊熊的烈火,支上酿酒工具,放入酿酒原料,极富耐心地等待冒着热气飘着香味的酒液汩汩流出。为避免鬼邪侵扰酒魂,他们会在酿酒的锅边放上数枝黄泡刺,这样,酿出的酒才会香味纯正,口感上好;榨油,也是俐侎人农闲季节的一项劳作。他们会用铁核桃、花生、菜籽作原料,用他们的智慧和巧手制作油料,或到市场上出售补贴家用,或留置在家中自行消费。榨油时,同样会在锅旁放上黄泡刺等避邪物,以确保油料顺利分析而出。
据说,一些动物的器官也可以避邪,比如鹰爪、鹰头、熊爪、猴爪等。为了防止鬼邪侵害小孩,大人们常常将这些动物的器官或缀在小孩戴的帽子上,或栓在小孩穿的衣服上。此外,银饰物也可以避邪。据说,因为“银”和“赢”音同,戴上银饰物,可防止邪气侵入,人和鬼邪争斗的过程中,人定能赢。所以,俐侎妇女常常喜欢戴银耳环,喜欢戴银手镯,出嫁的新娘服装上缀满银泡,这一方面是以银物做装饰;另一方面是因为银能避邪。
在俐侎人家,凡遇白事,主人家都会请一个报丧人,到亲戚朋友家进行报丧。报丧人都要背上一只水牛角。到亲友家报丧时,要先在亲友家场院边吹响三声牛角号,然后才向亲友禀告丧情。据说,背水牛角和吹水牛角号的行动就是为了避邪。水牛角可以避免鬼邪侵害,报丧人背上水牛角,鬼邪就不敢近身;到亲友家报丧前吹牛角号,鬼邪听到号角,就吓跑了;到坟地埋葬过死人后,参加丧葬的人员回到主人家后,主人家会在家门口燃起一堆熊熊的篝火,会安排人到田地里找回青蒿叶。参加者每个人都要跨三次篝火,跨完篝火后,会用青蒿叶擦身,洗脸。据说,跨篝火是因为鬼邪怕火,跨过篝火,鬼邪就不会近身;青蒿味能驱逐鬼邪,用青蒿擦身、洗脸,鬼邪就闻味而遁。而据说“朵希”念到的《副经》中的《然赶》调,其大意也就是撵凶驱恶。念诵到此经时,丧家人要手握大刀,或持黄泡刺,或拿缠绕白布的棍棒,或吹响牛角号,于屋内四周作追杀状,表示镇杀邪恶,以免邪恶侵扰。
不知道俐侎人的这些避邪行动源于何时,为何人所创。但这些行动,在一代又一代俐侎人中时兴着。其行动,也是俐侎人追求幸福生活的一种表达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