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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国乱家乱政坛新星(2)

1931年7月24日,上海《申报》刊载了一则惊人的报道:“财政部长宋子文偕机要秘书唐腴胪及卫士6人,昨(23日)晨7时由京乘快车抵沪。宋等下车后步出月台,方入该大厅,过问讯处,在候车室门前,突有暴徒多名抽出手榴弹、盒子炮、手枪向宋猛射,宋之卫士亦拔枪还击,一时子弹横飞,烟雾弥漫,北站大厅忽变成战场。当时正值旅客出站,闻声后四散惊走,秩序大乱。结果宋氏幸免于难,秘书唐腴胪则身中三弹,于昨午11时30分因伤重殒命。”这则震惊朝野的消息,就是著名的王亚樵谋刺宋子文事件。

王亚樵的刺杀目标本来是蒋介石。王亚樵何以要刺宋,说来话长。在中原大战中,蒋介石打垮了阎锡山、冯玉祥和桂系联军后,便张罗召开国民会议,制定“训政时期约法”,希图借此巩固自己的统治。于是在国民党内部,以南京和广州为中心的争权夺利斗争,便以“约法之争”形式爆发。1930年11月12日,国民党三届四中全会通过了蒋介石提交的召开国民会议案。在这次会上无人敢反对,惟独身任立法院长的粤系元老胡汉民起来激烈抨击蒋介石擅自约法,蒋、胡矛盾随之激化。1931年2月28日晚,蒋介石以“宴请议事”为名,将胡汉民扣押,软禁于汤山。这样一来,导致了国民党内部的又一次大分裂。各派反蒋力量齐集广州,成立了以汪精卫为主席的广州国民政府,同蒋介石唱对台戏。

蒋介石扣押胡汉民,急坏了胡汉民的老亲家林焕庭,林便邀请李少川暗中疏通王亚樵,想除掉蒋介石,以解救胡汉民。粤系核心人物孙科也希望如此,这可使南京政府“断梁”,广州政府便可取而代之,故暗中赠王20万元作为刺蒋的经费和代价。王亚樵在北伐胜利后与蒋介石闹翻,险遭杀身之祸;刺杀蒋介石,正是王一直追求的目标,便一口答应,接受了孙科的巨款。

王亚樵受命后,经过周密的策划,首先在蒋介石当时轮流穿梭的南京和庐山两地派人侦察,南京派去“铁血锄奸团”核心人物、南京行动组长郑抱真,庐山由华克之指挥,这是王手下的两员干将。郑抱真到南京后,很快就探知蒋介石已乘军舰去庐山,下榻太乙峰别墅,便回上海报告王亚樵。王当即决定派华克之去庐山,并将一只火腿挖空,把两支手枪及子弹塞在里面,再封好火腿,派人送上庐山,交华克之使用。

满面的笑容可是在对又一笔交易的谈成而欢喜?图为孔祥熙与蒙巴顿在交谈中。一天蒋介石到太乙峰前竹林中散步,担任刺杀任务的陈成拔枪射击,但在慌忙之中,两枪均未命中,陈成反被蒋介石侍从击毙。事后,华克之撤回了上海。以后蒋介石每到一地警戒森严,刺蒋已不可能再进行。

王亚樵经与孙科的手下商议,决定改为刺宋,以杀鸡儆猴。宋子文是蒋介石的“输血机器”,刺宋成功可以断绝蒋介石的财源,逼他下台;同时宋往来于上海与南京之间,警卫不严易于得手。

目标确定后,王亚樵当即在上海大华公寓召开骨干会议,制定计划,秘密布置。郑抱真指挥南京行动组住进仙鹤街余立奎家,上海行动组由王亚樵亲自指挥,租下北站附近天目路一幢三层楼房作为据点。当时宋子文家住上海西摩路141号,每逢星期五自南京返上海,再于下周一去南京办公。郑抱真已探知宋的行动规律,所以决定在上海北站趁旅客上下车混乱时动手,然后施放烟幕弹撤退。

在上海八仙桥有一“和平米店”,这是王亚樵开的,专营淮北船帮贩运到上海的大米,赚了钱作“铁血锄奸团”活动经费,郑抱真为老板。郑手下有几名伙计,其中有一绰号“小泥鳅”的极为活跃机敏,他已钻进虹口安清帮中,并与日本浪人有秘密来往,郑便派人去购烟幕弹。“小泥鳅’在安清帮首领常玉清徒弟的协助下,用高价从日本浪人手中弄来一枚秘制的烟幕弹。

蒋、孔、宋3家权倾朝野,但又矛盾重重。最终飘落他乡,辉煌不再。图为(左起)孔令杰、孔令俊、宋美龄、孔令侃。“小泥鳅’在购烟幕弹时,发现还有二枚,经套话得知,这二枚烟幕弹是日本“魔法军人”田中隆吉雇佣常玉清在北站刺杀日本驻华公使重光葵时用的。日本军人为何要谋刺其驻华公使?50年后重光葵在他的《外交回忆录》中谈到了这一事件,这是日本策划侵华战争中的一大阴谋。田中隆吉拟在上海暗杀日本公使重光葵,然后栽诬中国,以挑起军事冲突。另因重光葵执行的是“币原外交”路线,主张以经济渗透方式巩固扩大在华的权益,反对使用武力,所以日本军人把他作为暗杀目标。

郑抱真将买到的烟幕弹交给王亚樵后,就来了南京。他在南京又买通了财政部的一名主办会计。该会计每天都要向宋子文汇报外汇市场行情,宋子文每天要出门总向他打招呼,所以情报准确。7月22日宋子文对该会计说:顷接青岛电报知母亲病重,准备今晚回沪打点,不日去青岛。郑抱真得报后,立即密电王亚樵,“康叔准于22日晚乘快车去沪,23日到北站,望迎接勿误。”郑抱真发完电报,“小泥鳅’急从上海赶来南京,迫不及待地向他报告:“我在买到烟幕弹后,探知田中已收买常玉清在北站刺杀重光葵,然后嫁祸铁血锄奸团,以便在上海发动战争。”“小泥鳅”还了解到,常玉清已知道宋子文23日到北站,届时趁宋子文和重光葵出贵宾门前时行刺。

重光葵为何与宋子文同时到上海呢?原来重光葵的基地在上海总领事馆,每周一到南京使馆办公,来往宁沪时间和宋子文基本一致。他在南京主要与中国外交部长王正廷打交道,和宋子文也常往来,关系甚密,经常同乘一列尾部的花车回上海,所以他们认为这是行刺重光葵的最有利时机。行刺得手后就施放烟幕弹掩护撤退,同时将写有“斧头党”(铁血锄奸团前身名称)的未响炸弹及武器丢在站内外,以制造栽诬王亚樵的证据,这样中国就必须承担事端的责任。

郑抱真听了“小泥鳅”的报告后,感到问题严重:明天王亚樵刺宋子文,常玉清杀重光葵,届时二人必死无疑;但结果王亚樵正好为常玉清作了掩护,日本军方很容易将一切责任推到铁血锄奸团身上,中日冲突骤起,王亚樵和铁血锄奸团就成了洗刷不清的罪魁祸首、民族的罪人。华克之主张立即发一份加急电报,暗示情况突变,停止刺宋,但时间已来不及,且电文也难以说清,更要冒泄密的风险。郑抱真毅然决定他和华克之搭乘当晚宋子文、重光葵的快车去沪,抢在宋子文和重光葵出车厢之前对空鸣枪发警报,以便使他们不出车厢,破坏常玉清的行刺计划,王亚樵见情况突变,也会停止行动。

再说王亚樵在上海接到郑抱真的暗语电报后,立即在北站作了周密布置,手下人员分三组以旅客打扮,设成了三道阻击线。常玉清也亲率门徒来到现场。双方人马安排就绪后,只等重光葵和宋子文肩并肩走出车站。然而常玉清根本不知道王亚樵的人马也在这里作了布置,更不会知道郑抱真的“紧急措施”,于是一场密谋策划的刺杀混战在不知不觉的错位中等着开场。

重光葵和宋子文乘坐的车厢是一节挂在列车尾部的“花车”,重光葵带着两名使馆书记官,宋子文带着6名贴身卫士和唐腴胪机要秘书。车停稳后,重光葵随着人群出了站,上了汽车。宋见重光葵先走,觉得他是客人,有些过意不去,没等旅客走完便匆匆追了出来。

孔祥熙的生日宴会,众亲友为他祝寿。虽风光不在,可依然是众人追捧的对象。这时守在车厢中待机的郑抱真和华克之见宋子文已走近出口,眼看就要进人常玉清的枪击圈内,便不顾一切地跳出车厢,紧急对空鸣枪,以示警告。卫士们立即拔枪还击。王亚樵手下人看到郑抱真信号还以为需要支援,便向卫士开枪。一时车站内外枪声大作,子弹横飞。这时重光葵的汽车还未走,子弹从车站的砖墙上反弹过来从重光葵的汽车顶掠过,重光葵急令司机开回官邸。宋子文和随身秘书唐腴胪从未见到这种场面,惊吓得在贵宾出口处进退不得。常玉清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一下发现宋子文就在出口处,与他并肩走的人身穿夏布衫,手持黑色皮包,中等身材,认为这就是重光葵,遂发出“目标已达”信号,于是常玉清手下刺客立即趁乱集中射击,“重光葵公使”应声倒地,身上连中三弹。常玉清见“目标”已中,迅速示意撤退。此时王亚樵手下的人也误以为宋子文倒在血泊之中,遂甩出烟幕弹,人马安全撤出。

孔祥熙在政治纷争中,落得个仓皇之局。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时,孔祥熙可有照片中的这样达观?混战过后,常玉清想不到这次行动如此顺利圆满,王亚樵也认为宋子文必死无疑,郑抱真则后悔不迭,以为重光葵已死,日本将借此发动战争,他们将成为民族的罪人。事后才明白,被击中的“重光葵”乃为替身,倒在血泊之中的乃是宋子文的机要秘书唐腴胪。唐腴胪时年32岁,自美国哈佛大学毕业归来不到10天,刚新婚不久。当时枪战一开始,他亦惊呆了,在出口处东张西望,想找个安全处,想不到一下子一颗颗子弹朝他聚击。宋子文见唐倒在血泊中,腿脚一软,居然躺倒了,然后躲到一名保镖身后最后跑进站长室,连一块皮也没伤着。

斯人零落,惟有空楼独自矗立在风雨飘摇中,品读着历史的年轮。图为:1998年夏,孔家以近300万美元将长岛蝗虫谷房舍和27英亩林地售给纽约地产商。当时《纽约时报》刊登了一则消息,标题为《子弹没有击中宋》,其中登载了宋子文本人对这次暗杀未遂事件的叙述:“我正往车站外面走,在我离出站口大约有15英尺的时候,有人突然从我的两侧同时开枪。我意识到我是射击的目标,我立即把灰暗的、车站里十分显眼的白色硬壳太阳帽甩掉,跑进人群,躲到一根柱子后面。整个车站很快被刺客们的左轮手枪发出的烟雾所笼罩,乱枪从四面八方打过来,我的卫兵们则开枪还击。整整过了五分钟,车站的烟雾才消散。我的卫兵们看见至少有4名刺客在开枪,可是刺客的人数也许还要多些。当烟雾消散的时候,我们发现同我并肩走的我的秘书,肚子、臀部和胳膊都中了枪弹。子弹是从两侧打进他的身体的。他的帽子和公文包弹痕累累。我比他高好多,可是我哪儿也没有伤着,简直是个奇迹。”究竟是宋子文命大,还是谋刺他的人只是吓吓他,警告他少跟蒋介石做坏事,这里无从考证,也就只能作为悬案了。

到底为何多次辞职?

桩桩险境,重重压力。

宋子文激流勇退,先后四次辞职。

《时事月报》分析宋子文辞职的原因是“七年来工作过度,他感到精神上体力上疲劳不堪”。

汪精卫对记者谈宋子文辞职原因时称:“自国难以来,收入骤减,军政各费,约每月短少1030万之巨,因无法筹措,故欲求去。”

宋子文对新闻记者说:任何健康状况不佳的报道都是错误的,不准备用“东亚病夫”作为辞职的托辞。

他私下还说:“当财政部长无异做蒋介石的走狗,从现在起我要做人而不是做一条狗。”

到底为何辞职?耐人寻味。

宋子文自1928年初出任南京政府财政部长,至1933年10月最终辞去这一职务,为期6年。在南京政府中,除孔祥熙外,他是任期最长的财政部长。

但在这6年时间里,宋子文的财政部长不是一贯制的,中间有过多次辞职,或真或假,或长或短,原因不尽相同。

宋子文第一次提出辞职是1929年8月6日。如前所述,1929年8月1日,国民党军政要员在南京召开第二次编遣会议。会前曾计划将军队减至60万人,但会上又增至80万人,实际上蒋、冯、阎各派系谁也不肯削减自己的军队。在此情况下,宋子文以编遣会议后军费仍不能压缩,预算不能实行,财政困难无法应付为由,自上海电南京政府辞职。宋自1928年以来,通过各种手段,为南京政府筹措了不少经费,所以他的辞职政府不予同意。8月7日,蒋介石抵上海挽留宋子文。9日,南京政府下令挽留宋。宋子文本来就不是真心辞职,只是为军费问题给各派系施加压力,经蒋介石及南京政府的挽留,宋允复职。8月13日,宋子文在上海宴请银行界,商讨再发编遣公债5000万元,由海外华侨认购1000万,余由上海银行家负责筹募。当晚,宋返南京复职。

宋子文曾经成为美国《时代周刊》的封面人物宋子文第二次辞职是1931年12月20日。这次辞职,是配合蒋介石下野的一个行动。此前,1931年5月,国民党已经分裂,出现了南京与广州两个政府。九一八事变后,1931年10月27日至11月7日在上海召开的“和平统一会议”上,宁粤双方达成一项妥协性协议:宁粤双方分别召开国民党“四大”,而后在南京召开四届一中全会,改组南京政府,实现宁粤统一。但粤方坚持蒋介石下野,才去南京。在此情况下,蒋介石于12月15日通电下野,辞去国民政府主席等本兼各职。同日,国民党中常会议推林森为国民政府主席,陈铭枢代理行政院长。为了表示同蒋介石共进退,宋子文于12月20日向国民政府呈请辞行政院副院长及财政部长本兼各职。

12月28日,国民党四届一中全会决议:孙科为行政院院长,陈铭枢为副院长。1月30日,改组行政院各部,财政部长由黄海梁署理。

孙科出任行政院长及黄海梁署理财长后,最感棘手的就是财政。当时的财政,孙科说过这样一段话:“以言财政,几年来债台高筑,罗掘已空,中央收入每年本有四万万,但除还债外,能用之款不及一万万。欲再发债则抵押已尽,且市面债券价格,不过二、三成,即强发行,于事何补?最近财政、税收,每月不过六百万,而支出方面,只军费一项,照前月财委会核减之数,每月须1800万。”自宋子文下台时,黄海梁派员接收国库,未得分文现金,而宋子文还拖欠银行界1000万。黄本人在财政界既无资历,又无特定银行做背景,故处于孤军无援的境地。黄第一次到上海,曾想筹款1000万,经多方设法,才搞到300万,照当时军政费每月2200万元计算,仅够4天开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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