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就这样站着,谁也不说话,夏日晚风拂过我的耳畔,发丝胡乱地贴到脸上,时不时吃进嘴里,我再无耐心与他这样耗着,想要绕道回房。
还没转过身,低醇的嗓音就传来,带着一丝急切:“嫂子……”
不知怎的,我忽然就心惊肉跳得厉害,口中却依旧保持了温柔应道:“子谦。”
他的目光有些迥异,很快还是落在我身上:“嫂子可是看到了刚才一幕,心里责怪我才这般急着离去?”
叶子谦,他在我眼里向来是个翩翩公子,我以为他儒雅,以为他知趣,以为他是好人,可我现在听到他说话就很刺耳,看到他这人就烦躁,觉得他很虚假。
我眼中越过一道炽热的怒火,语气疏离:“我知道你向来更愿意亲近苏雨晗,因她比我有才,比我更适合做你嫂子,我有哪门子资格责怪你,只会让你笑话了去!”
叶子谦看着我,哑然失笑:“我没有更愿意亲近雨晗,我拿她当朋友,而拿你当。”他顿了顿,着重强调,“嫂,子。”
他还是那般的温润浅笑,可我觉得与他隔得很远,是从来不曾近过,还是突然变远了呢?
这样静了半晌,我摇一摇头,道:“我可以称自己受宠若惊吗?若没其他事,我还是先走了。”
叶子谦仰头看着天,唏嘘道:“嫂子如今觉得我虚伪罢?”
我心底苦涩难言,仿佛吃了黄连,木然地转过身去。
叶子谦啊,你明明口上叫我一声嫂子,我也在心底一直都感激你对我的尊重,可是现在,被我亲眼瞧见了你和苏雨晗走在一起,你明明就是站在她一边的,还要说真心拿我当嫂子,我再傻也不会相信你啊。
原来毫无保留地相信一个人——竟然是错的。
真是可笑啊!
“嫂子。”叶子谦走上前拦住了我的去路,“嫂子可否听我一言?”
我冷笑了起来:“是听你如何解释吗?”
叶子谦脸上的温雅再也挂不住,有一丝无奈,轻声道:“邢是把你当妻子才会把苏雨晗接来的,他瞒着你是因为未曾想好如何跟你解释。”
我闻得此话,心里已经不能再起波澜,反正他们嘴皮子功夫都比我好,想怎么骗我也都随他们去吧,我只不信便是了。
“嫂子认为自己亏欠雨晗吗?”他又追问。
说实话,我的确欠了她的……
“所以呢,她登堂入室就是合情合理了?既然当初选择放手,如今也该接受这个事实。”不提还好,一提这个我就有气。
我嫁给邢风的时候可不知还有她的存在,更何况她怀孕是在我们成亲之后,她就算是弱者,现在也是她理亏。
叶子谦轻叹一气:“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你和邢欠雨晗的,将她接来和风府代表了这是你们一起在还情,如果邢将雨晗安排在外面的房子里,那才是真的不尊重你,是金屋藏娇。”
“你们个个能说会道,我又能怎么样,如果我不妥协,到最后失去一切的只能是我自己。”说着说着,脸上就淌下两行清泪,“我知道你今日来不过是做说客,反正我向来处在被动地位,你说不说于事实也改变不了分毫,或许被你这么一说我心底或多或少好受些,可我也明白这都是自欺欺人罢了,但还是谢谢你。”
“嫂……”听到我一番话,叶子谦想说什么,眼神一暗,最终陷入一派沉默。
一时之间,他有口难开,我又接道:“你叫我一声嫂子,所以我也一直拿你当朋友,一直很信任你,可是我忘了,你是邢风的朋友,是苏雨晗的朋友,你也欣赏苏雨晗,所以你和我,永远不会是一路人。”
我面无表情地说完这些话,双眼雾蒙蒙的一片灰蓝色。
叶子谦闻得此话,眼皮灼然一跳,愧疚地向我道歉:“对不起……”
随即他敛下黑眸不敢正视我的目光。
……
烟云满天,回房的时候我环臂着身子,感觉有点冷。
穿过后院,天井里只有一片黑,路上没有人影,黯淡的灯光从远处房里射出来。
我本来想回屋子里去睡,可是看到这些灯火却又想躲避,心境凄哀的时候不想把自己暴露在光线之中,只想躲在暗处。
我记得过去的时候,我最害怕一个人独处,没有人声,那感觉实在难以承受,可是也不知几时起,我居然喜欢起了黑夜,喜欢起了冬天,好似外界越黑越冷,我内心反倒越平静,我发出一个低微的哀叹。
我呆呆站在天井旁,忽然一个思绪飘进脑中,如今不知道唐苡晴过得如何了。
当初我与她断绝关系之后,听说是邢风的朋友杜汶包下了她,此后不久好像是把她赎走了,如今时间一晃是两年,也不曾听闻杜汶时时将唐苡晴带在身边的消息,那她过得究竟怎么样了呢?
不过唐苡晴能被赎走,重获自由已是不容易,虽然今后我们可能天南地北,一生难以再相聚,不过天涯海角总比阴阳两隔来得好,爹在泉下也好安心。
……
翌日,夏日阳光热烈,街头空空荡荡,远处天青烟霏。
午后燥热,安沛湖边并没有太多行人,风依旧很轻很静,带着丝丝燥热,整条路上很寂静,柳条长长地垂荡下去,轻拂水面。
有个女子站在岸边等人,很安静地半靠在树干上,我走过去,脚步声让女子起身看向我,认出我的时候,寻儿下意识想躲,可是绕着树干转悠半天,最后只能局促地在原地站定。
我不禁轻笑,难得见她有这样手忙脚乱的时候。
“寻儿,既然都来了也不必躲闪什么,我们已有一月不曾见面,见到我,你没什么想说的吗?”我走过去低声说。
“小姐……你这样来见我,太贸然了。”寻儿眼神警惕地朝我身后看了看。
“那你就不怕觅儿被发现?”我低笑着反问。
寻儿脸上有愧意,垂下目光,不语。
“都见着面了,难道要这样沉默下去不成?忘了和你说,觅儿上次和你见面回去以后感了伤寒,怕你在这等急了,所以我才会过来看看的。”我看了她一眼,故作冷漠道。
“小姐,你,你别怪她,是我要见她的,与她无关。”
“我当然不会再因为你而连另一个丫环也丢掉,何况觅儿素来天真纯良,没你那么多的心眼。”我嘴上说着冷漠的话,心里却难过起来。
寻儿的眼泪快要流出来,但是极力忍住,她抬起头向四面看:“小姐,寻儿知道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求得小姐原谅,寻儿也不奢求,不过寻儿敢对上天发誓,绝无半点害小姐的心思,否则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看着她,淡淡地说:“寻儿,我没想到今日见到你还活着,也就够了,只是你别再说那些对我忠心的话了,一则听来讽刺,二则听了只会让我更加怨恨你。”
她呆呆站立在那里,看到我面无表情的脸神色变得很慌,欲开口却是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最后颤抖着唇瓣只说出一个 “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