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时候安什锦开始发热,连着三个月在地牢里面的生活将她原来圆润的下巴都给糟蹋尖了,她只觉得右边被烫伤的脸颊开始起泡,呼吸困难,许是她悉悉索索的动静吵醒了隔壁的佰尔尘。
他紧张的把手从小洞的伸过来,几乎用哀求的语气说道,“锦,给我握握你的手好不好?”让我知道你没有事。
安什锦很想抬起手臂去握住那只不知所措的手,可是她的双臂重如千军,根本就举不起来,只能粗喘两下歪过脑袋不再去看,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滑过伤口的时候带起一阵凹凸不平的痛。
她舔舔口燥的唇瓣,尽量用着平时的语气,“大半夜的你再不睡我可就揍你了。”
佰尔尘放松的笑了笑,收回手抱着膝盖,“锦,如果这次我们逃过一劫,就跟我回去吧,我的子民会为我们举办最隆重的婚礼,给他们未来的国母以虔诚的敬重。”
他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是一个稚气未泯的孩子。
安什锦歪过脑袋,却对上了黑暗中一双发着荧光的眼眸,一只硕大的老鼠窥视着她,开始慢慢靠近,她额际上的冷汗都流出来了,特别是在看到对方露出尖锐的牙齿。
“锦?”没有得到答复的佰尔尘疑惑的叫了一声。
安什锦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湿透了,那只老鼠已经爬上了她的大腿,而后乱叫几声,似乎是在呼朋引伴,一同畅享她这道美味。
“佰尔尘,如果这次能够出去,我发誓以后见到一只老鼠就杀一只!”
被安什锦咬牙切齿的语气给逗笑了,佰尔尘似乎都能想象得出来她刻板着一张小脸蛋,鼓着脸颊说着这样的刻薄话。
要是安什锦现在能看到佰尔尘的心理活动的话,她肯定会好不吝啬的送上呵呵二字,现在这可是危关性命的时候,她哪里还有精力去逗趣?
使出浑身的力量才挪动了一下手指,随后一阵牵发全身的疼痛,痛入骨髓,她急喘两下,又咬牙去移动右手,那只庞大的老鼠却像是突然被刺激到一样嗖的一下就蹿没影了。
安什锦一阵呆愣,然后在看见右手上传闻中很牛气的无根方圣宝之后松了口气。
原来这丑东西也不是并非一点用也没有啊。累极了的安什锦嘟囔一句就沉入了梦想,隔壁的佰尔尘在提起精神担忧了一阵之后听见对方安稳的呼吸,也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
次日一早,安梦芳就来了,如果不是很明确的知道她恨她,安什锦都以为安梦芳是不是暗恋她了,三天两头来的这么勤快。
被人拖着又回到了刑罚室,还是原来的十字架,安什锦被绑在上头,看着对面的安梦芳,她正在好整以暇的挑着五花八门的刑具,谄媚的牢头奸笑着跟在一旁,然后安梦芳的手就停在了一根带刺的蛇鞭上面。
牢头腆着脸笑,“娘娘,这可是好家伙,是个罪犯里面就没有超过两个能顶得住!”
安梦芳嫣然一笑,回头看着安什锦,“安什锦,你猜,你会是那十个里的两个吗?”
“不会。”安什锦诚实摇头,“我怕疼。”
安梦芳嘴边的笑意更大,纤纤玉手拿起那黑色的蛇鞭,一步一步走近,‘啪’的一声抽的安什锦猝不及防,却还是咬牙硬撑着。
“怎么?你不是怕疼吗?”安梦芳歪头狐疑道。
安什锦想要勾唇笑一笑,但是扯动右边脸颊上的烫伤,她只要扭曲的抽了抽左边的唇角,直勾勾的盯着安梦芳,“你别浪费力气了,我相信他的。”
我相信他的。
这一句平淡无奇的话无疑抽中了安梦芳的伤口,她狰狞着僵硬的脸,笑的极其不自然,“哼,明天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话音刚落,蛇鞭就威武的带着劲风袭来,安什锦避无可避,干裂的唇瓣已经被咬出了丝丝血迹,只觉得身上一道又一道有力的力道下来,加诸在她身上,瞬间就裂开一条条血红色的痕迹。
不知道这已经是第几遍了,安什锦被冰冷的盐水泼醒。
那边厢安梦芳也停下了手,旁边的牢头立马上前讨好,“娘娘可是累了?”
安梦芳厌烦的扔了蛇鞭,僵硬不自然的脸上也带了不悦的神色,“安什锦,你还记得吗?清鸢说过的话,他说若他有朝一日为帝,我必为后,现在就是他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安什锦不可避免的胡思乱想,她想到以前越清鸳就对安梦芳有意无意的关注,若是除她以外的女子碰触到他,早就不知道怎么死的了,但是他能容忍安梦芳碰她。
想到这里,她麻木的嘀咕一声,“我相信他。”
安梦芳神色一变,突然狠狠的说了一句,“我现在就去告诉清鸢,看他还管不管你这颗已经没用了的棋子!”
说完就甩袖而去,牢头自然又让人随意在她身上撒了点廉价的金疮药,就把她扔回了牢房里面。
安什锦只觉得眼皮沉得厉害,模糊中听到佰尔尘坚定的声音,“锦,我们明天就走。”
安什锦微微笑了一笑,扯疼了伤口就哭,泪水流到烫伤处就哭出了声,像是一个委屈的孩子。
那边的佰尔尘却出奇的镇定,他没有再把手伸过来,要求安什锦跟他握一握,他只是安静的靠在墙边,声音有点冰凉,但是不难听出心疼,“如果疼的厉害,你就跟我说说你以前的事情吧,在这里的十几年的所有事情,我都很想要知道的。”
安什锦听了这话,真的开始慢慢想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发生的事情,“好像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我有一只白色的狐狸,跟我一样没心没肺,所以我叫它小王八蛋,刚开始叫的时候它可不乐意了,还用它的爪子挠我,一气之下我就绞了它所有的指甲,它足足有一个月没有理我。”
佰尔尘笑出了声,听着她接下去往下讲。
“我身边有一个丫头,特别爱唱戏,她唱的也真好听,只是我不懂的欣赏,每回都能听到睡着,所以她后来就置气去春风楼里唱戏,还真给她唱红了。”
佰尔尘似乎都能看见,安什锦点着下巴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的模样了。
“后来还来了一个书童,他比我还要坏,回回都故意叫我难堪,但是我还是很喜欢他,因为咿呀说了,叫我让着他的,他比我小。”
“我还认识一个人,他很坏,小时候差点把我杀了,但是他也很可怜,我每回看着他就忍不住想起另外一个人,时间久了,渐渐就不想另外一个人了,满脑子却都是他,可是他对我不好。”
说到这里,安什锦哽咽了一下,在心里默默说道,她想要找个山窝窝野一辈子,但是他却志在天下。
“那你跟他一起,过的开心吗?”佰尔尘轻轻问。
安什锦摇了摇头,眼皮已经沉得抬不起来了,呢喃了一句,“我要睡了。”就昏睡了过去。
若是佰尔尘现在能看到她,就会发现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蹙,浑身发烫,还冒出一些虚汗。
但是佰尔尘什么都看不到,他在听到对方说要睡了的时候也紧挨着墙壁合上了眼睛。
——
隔日直到黄昏的时候,安梦芳才姗姗来迟,她一身华贵的暗红色曳地宫装,长长的指甲上还涂着红色的丹蔻,看见安什锦那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原本阴沉的脸瞬间就绽开了一朵花。
“今日,是本宫加封的仪式,也是清鸢登基的好日子。”
安什锦连眼皮子都懒得抬起来,只是躺着不动,若不是胸口上还有一点气息,安梦芳都几乎以为她要死了,但是她怎么能死的这么舒坦?
让牢头打开了牢门,安梦芳优雅的踏进去,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你看这是什么?”
有什么东西被扔在了她的脸边,细滑的质感让安什锦忍不住挣开了眼睛。
羊玉脂做工的簪子安静的躺在她的身边,上头是她用心刻上去的樱花瓣,她学了很久,刻的时候还划伤了手,可真疼。
清泪不受控制的滑落。
安梦芳的眼里一闪而过的得逞,脸上终于有了得意的神色,“清鸢将这个送给了本宫,还托本宫告诉你一句话。”
他说:安什锦,下辈子,你要懂得辨人心。
心里一直紧绷着的一根弦因为绷得太紧,‘啪’的一声断了,一直以外鸢儿的面容开始变得模糊,一种莫名的恨意涌上心头。
都是他的错,明明她只是想要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的生活,都是他的错。
安什锦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流失,身体开始慢慢变凉,恍惚间听见一道巨大的声响,然后佰尔尘的脸出现在面前,不敢置信的眼神,心疼的泪水从他的眼眶里不断地涌出来,大颗大颗的,像是断了线的珍珠。
她一直觉得佰尔尘很熟悉,像现在,他为她哭的像是一个孩子。
想要去安慰他,但是有气无力,朦胧中只看见安梦芳抽了牢头腰间的剑,一脸狰狞的向着她的方向砍过来。
快走。
快走。
可是佰尔尘没有走,他用力的将她拥在怀里,像是抱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她的声音终于憋了出来,委屈且心慌,“你快走啊。”
可是一切都晚了,佰尔尘的血像是一条弥漫的溪流涌向她,随时都可以淹没她一样,然后他听见那个温柔的男子在他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Three,你别怕,我在这里呢。”
安什锦的眼睛徒然睁大,怀里的人已经没有了生息,安静的护着她,背上插着一把拙劣的剑,怒意涌上心头,可是她却无能为力,身体软的像是一片海绵,看着安梦芳恶毒的走过来。
一脚踢开护着她的佰尔尘,面目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