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酒馆已是暮霭沉沉,接着下起了小雨。李山泽走在小巷中,周围的民居越来越少,四处阴沉的房子门窗紧闭,偶尔从有的窗户里透出灯光来让人知道存在于房子的大概是人类或者类人的东西而不是鬼魂。
也许房屋的稀零可以证明这是村庄的边缘地带,就像巴托利家的的房子也很偏一样,屋主人也不希望被人打扰,很低调。李山泽边走边点上一支烟,走到最边缘的那幢两层的房子门口,安静的把烟抽完将烟头丢在地上,她按下门铃,没过多久大门从里面打开。
一个年轻的中国男子穿着质地上乘的羊绒睡袍打开门,印象中意气风发的面孔现在从容而又温和,像独居许久而变得淡泊的古代隐者,仁爱万物宁静清淡。
就和粘在身上的血能洗净铅华般的被洗干净,气味都消散,而冤魂便不会缠绕在每一个暗夜的梦境上一样。
李山泽害怕夜晚的睡眠,她总熬夜到天差不多亮才睡下,因为鬼魂害怕白天和光。沙伊达以为她爱睡懒觉,所以总是嗔怪着叫她起床,问她是不是熬夜了,熬夜对身体不好,年轻人不要不注重健康什么的。李山泽无奈,沙伊达是有两百多岁了,但从鲛人的角度,她也年轻得应该不需要说“年轻人”这个词。
年轻男子的脸上没有李山泽之前想象过的惊讶,就和早知道她会来,所以屋里已经准备好了热茶和饼干一样。这反而使她惊讶,差点乱了方寸。
他拉开门,示意请进,他微笑着说:“好久不见。”
事实证明,大多数人无论想象过多少次再次相见的场景,其真实的反应都会和之前打算得有所差距。李山泽什么腹稿都说不出,她只能定定神,勉强展示出演习数次的微笑,一副看似游刃有余胸有成竹的微笑,她提起黑盒走进屋,说到:“好久不见,师兄。”
“你这是要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啊。”卢卡斯赖在赫利尔斯的房间里,他本来想拉着赫利尔斯出去玩,但是赫利尔斯不愿意去,坐在桌前看着一本中国诗人的诗集,卢卡斯便用中文揶揄着。
卢卡斯不看李商隐,他也不知道李商隐是谁。
“你倒是悠闲。”赫利尔斯合上书干脆转过来和这个死党说话。“除了我没人可找了?”
“今天本来就只是想找你来着。”卢卡斯说,一个朋友团体里总是会有亲疏之分,大多时候卢卡斯最先想到的还是赫利尔斯,赫利尔斯当然知道这一点。关于珍妮特,柯莱蒂向他形容,说卢卡斯身上有种《皮囊》里的托尼的欠抽气质,聪明,讲义气,热情,同时也欠抽。柯莱蒂说着还皱着眉毛,略带嫌弃。
柯莱蒂对于这件事的反应表达了她的正义感,包含着“和我关系不大但是我知道后觉得有些不忿”的心情。赫利尔斯觉得柯莱蒂的反应过度了一点,因为一个关系不大的人给了自己的哥哥不少脸色,但是他理解,在他看来这种事到处都有,习以为常,而这个来自中国的女朋友所成长的环境和接触到的东西并不是这样,所以她觉得很过分。
在他眼里她还不习惯说一些热情的话和亲吻,不喜欢看歌剧和恐怖片,喜欢拥抱,喜欢历史喜欢接触当地的一切,喜欢果汁偶尔喝点酒,不喜欢大麻和文身,像一个爽朗而本质乖乖甚至保守的女孩。
一如在女朋友的眼里他也蛮单纯的。
“珍妮特有说她为什么要跳楼吗?”赫利尔斯站起来背靠书桌,两手撑在桌沿。
卢卡斯干脆坐到赫利尔斯的椅子上,顺手拿起赫利尔斯刚才看的书,翻了一两页又合上。“我没有见到她,反而柯莱蒂被允许进入了病房。柯莱蒂说珍妮特不是想跳楼,是失足掉下去,但是又有那天的目击者觉得珍妮特是磕了药神志不清,哦,我们还在医院看见了文森特。”
“我记得,他的白金色头发挺好看,很像德拉科·马尔福。”
“嗯,文森特躺在医院病床上,轻微脑震荡。”
“被人打了,或者什么别的。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吗?”赫利尔斯不太明白卢卡斯为什么会忽然提起这个。
“不知道,我觉得有。”
“嘿,我想你还是不要管这事了,现在都在传念古典文学的路易·李在追求‘失足女生’珍妮特,无论如何,你退出,而且,你妈要是知道可就麻烦了,别忘了你在贝勒比斯学院念书的时候,就因为和别人出去喝了点酒还被你妈带回家禁闭半个月。”
“还好妈妈现在放宽政策了。”卢卡斯像被解放了一样,“其实有的时候我在想,也许柯莱蒂也是在妈妈的教导下长大,会和现在很不一样吧。”
赫利尔斯看着卢卡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没有妈妈照顾也许会不快乐,毕竟从小缺少应得的母爱什么的,但是也许对于柯莱蒂来说,被妈妈照顾反而是一件不开心的事。其实我也不太懂,柯莱蒂看见妈妈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她们看上去对于互相感到都很陌生,而且似乎也想保持这种陌生的状态。我并不了解柯莱蒂,但是我想她有些事会告诉你不会告诉我,说是哥哥,但我也不是真正的哥哥。”
“我知道。”赫利尔斯点头,他了解这个朋友对于从天而降的妹妹的态度。
“既然知道,她和你以前的那些女朋友大不一样。”卢卡斯说。
“废话。”赫利尔斯笑笑,“不需要再..”他想出了一个成语,“再循循善诱了,我知道。”
“哈哈,”卢卡斯也笑起来,“倒不是说你对你以前的女朋友不好什么的,我也知道大部分都是你被分手,她们都说赫利尔斯是一个取向正常,但是交往时又不上心的人,所以她们很失望。而且这个不一样,”卢卡斯想了想,“在很多人看来有柯莱蒂这样一个女儿应该是值得骄傲的事,无论长相还是学识还是礼貌方面,我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不喜欢柯莱蒂,那是她的亲生女儿,即使不算这一点她也是我的朋友,这是件很遗憾的事。”
“墨菲从来没有说她为什么不喜欢柯莱蒂?”赫利尔斯问。这种家事本来不好告诉他人的,墨菲喜欢调查卢卡斯朋友的信息但不喜欢透露自家的信息,但是从小到大卢卡斯唯独会把很多事告诉赫利尔斯。
“没有,我问,她就会生气。”卢卡斯耸肩表达无奈,看着赫利尔斯。
看着好友那样的眼神,赫利尔斯两手撑在身后的书桌上说:“我当然会改,我的确喜欢她。”
卢卡斯笑了,“说实话那天我看见柯莱蒂和路易一起走进餐厅时,觉得那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是说气势吗?”赫利尔斯回忆起那个雨天,柯莱蒂和路易一起走过来时,似乎一阵呼啸不可阻挡的气流都在为他们服务。
“对,但他们才是真正的兄妹。”卢卡斯又想起了什么般地说:“柯莱蒂很有趣,她写了一篇文章说想让我介绍一个老师给她斧正一下,你懂什么是‘斧正’吗?”他换用中文。
“中文敬词,指写了文章请别人修改。”赫利尔斯解释得非常好。
“我那时候没听懂,特地去查了字典,还有上次她说有事不去参加派对,我问去做什么,她说去见一个故人,很少有人口语上会说‘故人’,对吗?我在中国总共也呆过一段不短的时间,一般人都会说老朋友,或者熟人。”
赫利尔斯想了想,说:“好像是的。”
“故人这个词,我觉得意义很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