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大了,屋里果真有热的饮品,在这个天气里像良药。
李山泽才想起这是在英国,一个对家乡来说很北的地方,也要冷多了。曾经来过几次英国,今年才因为一些事要留的时间长一点,当然,不主要是为了上大学。在来之前所得知的是人们对这里的说法,有“一天下十次雨,一次两分钟”,“天气预报就是娱乐节目”,“如果你是同性恋那么你在英国会很幸福”,还有“在警察局和Gay吧可以见到帅哥”,还好,不一定只能是在警察局或者Gay吧,李山泽在利兹大学也见到了帅哥,还成功拿下一名。
她坐在二楼客厅的单人沙发上,沙发很舒适,窝在里面玩电脑看书再好不过。茶几上一只炉子架着壶在烧水,壁炉里的火让整个屋子都暖和起来,她的脑海里就浮现:“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只不过对她来说今天虽然也是要见一个故人,但却并没有白居易欲与朋友对饮的闲适,屋主人端给她一杯Twinings茶,然后下楼似乎有什么事,李山泽没有喝茶,端着杯子像在暖手,她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于是只是静静的等着。
她可不会打算在他面前掩饰自己的怀疑,怀疑是对敌人的尊重,这还是他教的。
二楼客厅的壁炉上挂了一幅山水画,她没看出画的是哪里,不过想起了阿奎那。
这位曾经“死于一战”的巴比松派画家已不再只是简单地描绘风景,他一直为自己是法国人而骄傲,如今仍保持着法国国籍。
巴托利位于哈罗盖特的房子三楼有一间艺术家阿奎那的专属画室,每代巴托利家的成员里都不会缺少艺术家。
西班牙画家弗朗西斯科·戈雅(1746—1828)创作了《裸体的玛哈》,《穿衣的玛哈》,《阳台上的玛哈》,李山泽觉得这便是一个系列,她还总结了几个系列,比如被誉为“最早的漫画家”的英国威廉·荷加斯(1697—1764),他有画于1743年至1745年的讽刺英国贵族阶级与新兴资产阶级的联姻的《时髦婚姻》系列,分别为《婚约》,《婚后不久》,《求医》,《闺房》,《决斗》和《自杀》,她觉得最能突出讽刺意义的便是《自杀》中父亲忙于摘下死去女儿手上戒指的这一幕。
法国巴黎画家图卢兹·劳特雷克(1864—1901)的《红磨坊酒会》,《走进红磨坊的贪食者》和《红磨坊的沙龙》,即使现在李山泽还不太懂红磨坊大致是个什么。
她较为欣赏的是象征主义大师——巴黎的居斯塔夫·莫罗(1826—1898)和他的莎乐美系列,《莎乐美》,《莎乐美在希律王面前的舞蹈》,《施洗约翰的头在显灵》。系列大概讲的是莎乐美对先知约翰一见钟情,向他表达爱慕想得到一个吻却被拒绝。在以色列希律王的宴会上希律王答应只要莎乐美跳一支七面纱舞就满足她的所有愿望,莎乐美献舞后要求杀死约翰,希律王不愿但作为王者遵守诺言,于是命人奉上约翰的头颅,莎乐美捧起先知的头终于如愿得到亲吻。一个“得不到你就要杀死你”的完美体现。
阿奎那也有一个系列,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忽然醒悟的,他离开西班牙塞哥维亚,回到当时居住在芬兰城市卡亚尼的巴托利家,他开始作画纪念消失的韦克家族,也更重视“家庭”这个词。他为巴托利家族的每一个人画像,还有集体画像。比如2000年时五岁的柯莱蒂和“爸爸”伊凡,“妈妈”沙伊达的一家三口的画像,2010年弗吉尼亚和汤姆来到巴托利家后五人的画像。
晞有一副单独画像,但完全超出柯莱蒂的猜测,鲛人在她心中一直是外表最美的存在,可是阿奎那画中的晞总让她联想到尼德兰绘画奠基人扬·凡·爱克(1385—1441)的《阿尔诺芬尼夫妇像》里的男子,像伏地魔。
阿奎那的画室里有一幅画是他模仿的法国画家柯罗的《摩特枫丹的回忆》,李山泽在法国卢浮宫看过原画后发现两者并不一样,阿奎那的模仿如同复制,完美精致,但是他的色调偏暗,仿佛摩特枫丹正处在雨中。李山泽在卢浮宫对着那幅画看了很久,偶尔还给一些好奇的游客做讲解,想来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避免不了深知阳春白雪或者涉猎。
李山泽把目光从画上移开,看着窗外的夜幕。她常常想起家人,特别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伊凡没有规定她需要把谛青山布置给她的任务或者她的“事业”计划告诉家人,但她还是这样做了,并说不用担心。事实上,巴托利家的其他人似乎也并不担心,她在来斯特拉福德的路上给沙伊达打电话,说大概明天下午回家吃晚饭。
男子回到客厅,坐在她右前方的沙发上,没有说话,就像这只是住在一起的两个人很平常的一个时间段,不用聊什么大事,气氛和缓。如果这是一对同居的年轻情侣,就可以穿着舒适暖和的家居服,有时候女生的头靠在男生肩膀,两人一起看一部电影,有时候可以是一个看书另一个听歌或者做什么别的事,偶尔男生会起来泡咖啡,递给女孩并摸摸她的头,女孩只需要为咖啡付出一个微笑,这样安静又温暖。
很久以前的李山泽其实幻想过这样类似的场景,和他一起。
现在,他仔细端详着她,很久不见。
“六年,差别很大吗?”李山泽先说话了。
“看脸的话差别并不大,但你长高了。”他顿了顿,认真的看着女孩的脸,问到:“没睡好吗?还是生病了?”
又是眼睛之下的问题,客厅里亮着的并不是明晃晃的灯,而是让人联想到《神探夏洛克》里温馨复古的二楼客厅,但是这也能看清楚?
“没睡好。”李山泽说,“我的心理素质没有你的好,所以睡不好。”她把茶杯放到茶几上,他注意到茶杯里的水还是和他离开前那样多。
男子思考了这句话之后才露出一个很浅的微笑。
李山泽换了一个姿势靠在沙发上,这样她就从之前端茶的闲适变得懒洋洋的,“我想我们都有很多问题吧,不如你问一个我问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