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的境况就很凄凉。叶墨,他在几个月的康复周期里,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但对我,他还是一脸茫然。
他每天用那还不怎么有力的手臂抱着小杜亲,喊他:宝贝儿子。
他每天与阿清、阿廉、阿明他们打打闹闹,迷迷糊糊。
唯独是我,他不记得我,自然也不理我,不和我亲昵。
林主任说:这是选择性失忆,在医学上很难解释,但确实存在。
这个名词我懂,因为我也曾经以这样的理由哄骗过他,一直欺骗他,隐瞒我已经记起自己是祝安好这个事实。
正应了晓玲的那一个词:“活该。”
是的,我是活该。但我不抱怨,我还是很开心。
上天把我的丈夫还给了我,让他可以在这个热闹的尘世欢笑着,迷惘着,我得感激它。以后有时间的话,我还得上迷香山还还神。
多谢它把我的丈夫送回到我的身边,让我听到他的笑声,看到他的长睫毛眨啊眨。
但他不记得我,而我总是最勤快的在他的面前晃,他就经常会不耐烦。他赶我,我也不走,乐呵呵的死皮赖脸的跟着。
他说我像个“哈巴狗”。
小杜听说了我这个外号,非常同情我。也就经常在他的面前说我的好话。
比如说:爸爸,妈妈其实对我们很好的。虽然她不要小杜和爸爸好几年,但是她还是故意让我们找到了。
我擦了擦汗,叶墨皱着眉头望我一眼:“你曾经,抛夫弃子?”
小杜又赶快说明:“爸爸,不是这样的。妈妈虽然差一点就嫁给那个姓杜的坏叔叔了。但是,她最后还是没有给我找新爸爸。”
叶墨的眉头皱了又皱:“你曾经想要另嫁他人?”
我退了一步,凶狠的盯了一下小杜。
小杜欲哭无泪:“爸爸,你别那么凶。妈妈一定有自己的理由的。一定是你做错了事,惹恼妈妈了。不然,妈妈不会舍得喝完结婚酒酒就把你赶出去的。”
叶墨彻底僵化:“也就是说。你让我净身出户?”
我一个人退了好几步,跌坐在沙发上,木木的看着我的宝贝儿子。小杜也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缩到凉台边去,不敢再说话。
叶墨这两天对我略为宽容的脸又再僵硬得很,一张俊脸冷硬冰寒:“我一直都奇怪,为什么那么多人和事,我都能记得,却偏偏会忘记我自己的太太?原来,哼,哼,哼……”
他的几个哼,哼得我心胆俱丧,心虚的想哄他:“老公,你先吃粥啊,我亲自煮的,你别饿坏了。”
他冷冷的对我:“你亲手煮的?没有毒吗?”
“没有,肯定没有。”
“哼,我倒是庆幸,我再也记不起你。想来,那一定是一段不堪到极点的回忆,所以,我才强逼自己不去记起。祝安好……”
“嗯……”我咬了咬唇:“老公,你吃粥吧,凉了。”
“不吃……”粥碗被扫到了地上,一地都是白稠稠的米糊。我沉默了一会儿,低下头来收拾。碎了的碗片碰了一下我,一丝鲜血从我的食指渗出,我吃痛用另一只手握着,偷眼瞧了瞧他,他坐在床上,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
我心酸得很。其实,小杜刚才说的这些事,我知道,他敏感的心早就知晓,只是趁着这个机会把脾气发出来。
我们的过去,种种皆有迹可寻。以他的聪明机智,断断不会让自己的那段记忆空白,寻根究源,他清醒一点的时候便会去做。
而他,不会那么轻易被骗到。而我,也不打算费尽心思去骗他。
恩怨纠葛,如浮云惨淡过。我于他,确实是一个罪人。他要惩罚我,是理所当然,我也甘心情愿。
“老公,你可以生我的气,但是,不能饿坏了身体。”我用力的扁嘴,深呼吸,抑制自住自己不哭出来:“你不喜欢喝我煮的粥,以后,我让七姐帮你煮就行了。”
我端着碎碗出去,房间里很安静。我的心却汹涌澎湃。我是如此的讨厌曾经的自己。他今天只是给了我一个冷脸,我便已经如此伤心。
那么我曾经对他的伤害呢?那过去的时光,从他身边绝然跳下的时刻,重逢却忘记了他的时刻,在夜里在他的胸前举刀的时刻,在新婚第二天,便把他赶出家门的时刻,还有那些故意与他对抗,让他伤心的时刻……
这么多年,他究竟隐忍了多少的苦?
现在,你在我的身边,只是冷冷的待我,我的心便痛到像能裂开了。你一个人带着小杜,独自在夜里思念我的4年,老公,你是怎么捱过来的?
叶墨明明已经康复得差不多,却不愿意回家里住。我可怜巴巴的求他,他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回你的家?”
“不是的,老公,是我们的家。”
“那间屋子是你的名字。”
“从前是你的。”我拖着他的衣袖:“你喜欢的话,我把它再转回你的名下。好不好?”
“好。”他答应得很爽快:“这样,我就可以带我心爱的女人回家了。”
“你心爱的女人?是谁?”我抿着嘴唇,透过阳光下的树影委屈的望他。
“你管不着。”他还是冷冷的:“怎么了?不是要把房子过户给我的吗?”
“不了……”
“祝安好,你反悔?哼……”
我只是不想他把陌生女人带回我们的家里,那里有只属于我们一家三口的气息,我不想染上任何一个女人的。
我追着他出了公路,他上了车子,阿明在车上阴沉沉的望着我,然后,我就这样望着他们离我而去。
我求了几天阿廉,他都不松口,最后晓玲发誓与他老死不相往来,他才不得不出卖了叶墨的地址给我。
我上了酒店,他在酒店房间的大床上眯着眼,见我进来,还是一动不动。
我到浴室捧了一盆水出来,捧着他的双脚泡了进去。
他不耐烦的踢了一下,水花溅了起来,我按住他的脚:“老公,多泡泡脚,你会舒服一点,晚上可以睡得更安稳。”
他没再动,任我帮他按脚。其实在医院里,我每晚都会为他做这些,还有其他的说不出治疗效果的各种物理治疗。
随着他的康复,很多治疗都不再做,独是这项热水泡脚按摩,我觉得做一辈子都甚好,便坚持了下来。
他的双足泡在水里,热得烫手的水让他总把脚往回缩,我用手泼了一点洒在他的脚面上:“早阵子,我看到一个很好的中医方子,听说每晚泡脚有利于血液循环,还可以扶正祛邪、解毒利湿,很有功效,改天你回家来,我每晚给你泡。”
我感觉头上有一道强烈的电光,抬起头,却见他仍旧半眯着眼。他好看的眉毛难得的舒展开来,宽宽的额角便显得很从容,像从前一样潇洒。
我觉得一定是热水泡脚,让他的神经松驰了,便把他的双足托在手里,放在我的膝盖上,帮他按摩。每一次帮他按摩,指尖在他的小腿上轻轻抚按,我都无法避免的有点儿心猿意马。